注视着这样的场面,魏真恍然间,赶忙定了定神。他看着泪流满面的赵大宝,抖成一团的手指了指里屋,“去睡觉。”
赵大宝爬起来,去的方向显然不是卧室,而是他,小孩儿扑过去就要抱他,魏真像躲翁神一样,惶恐的连连后退了几步。
“别过来。”
赵大宝僵在原地,望着他的双眼,泪成串成串的流了出来。魏真低下头深吸了口气,没理睬赵大宝,他甚至不敢多看赵大宝一眼,踉踉跄跄踩着地上的碎碗片,开门走了。
赵大宝再也忍不住了,门一关上,小孩儿呜呜的哭了。他不知道老魏怎么了,也不管老魏怎么了,他只想抱饱老魏。
可老魏不让他抱!
院子里万籁俱寂,屋檐下有灯影影绰绰,闪着昏黄的亮光。魏真拖着那条瘸腿,麻木地走着,院门已上锁,但魏真已顾不得掏钥匙了,跳着爬上墙,狠狠摔到了院墙外。靠着墙,伸着两条腿,魏真一动不动坐在黑暗中。
尘封的记忆,排山倒海,涌入了魏真的脑海。
他二十四年里所有的记忆,他小时候的生活,长大后的变故,他被人敲瘸了的腿。
当年他以为离开家,脱离所有的人,换一种活法,便可抹杀一切,然而并没有,像医生说的,这是一种病,虽不严重,但若你轻视它,它有可能就要了你的命。
可是他怎么会有那种病呢,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儿,再不用被束缚在盒子里,艰难的呼吸,再不用为了学习烦恼,再不用担心变成别人眼中不优秀的人,因为他已经坏到底了啊!
一有钱他就去赌博,泡妞,喝酒,虽然因此他总是身无分文,回到租来的高档社区,但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就好!
可在一次买卖交涉中,他突然傻了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了,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一人,等他反应过来,他的同伴一个个倒在了地上,而有几个还是他动的手。
那次是社团第一次委与他重任,交易失败不说,货也没保住,有人说他是奸细,他被关了起来。
没身陷困境时,他家人也早同他,河是河,桥是桥了,不过他家人不认他,却也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撇过其他,蒋风一个独女,魏真等于是他唯一血脉。
虽然说黑是黑,白是白,但自古哪个混黑的不认识几个上面的人,哪个上面的人又都干干净净,孑然一身。
他姥爷最终为了他动用了关系,强压之下保住了他的命。可他的腿在审问期间已被敲断,由于没及时医治,落下了终身残疾。
此次事件对他来说,无论是身还是心都遭受到了不小的一击。
不过另一方面,他反而更释然了,生活总不至于更糟糕了吧!
他自暴自弃的躺在医院里,由于他之前挥霍过度,卡里连交住院费的钱都不够,有一辆车,早被社团的人砸成了废铁。
如果说在家里时的那些画面是毫无预兆,在魏真没有意识的状态下侵入,那么此刻他就是在很清醒很冷静的回忆。
火光闪烁,魏真低头点燃烟,头徐徐靠在了墙上。
其实这两年多他并没觉得生活有多难熬,最初他是接受不了腿瘸了这个事实,但慢慢的好像习惯了。
每天两点一线,汽修厂,家。上班他认真修车,下了班看看电视,逗逗赵大宝,这一天一天不知不觉,平平静静也就过去了。
魏真深夜回到家中,小厅里的狼藉已被清理干净。卧室里阙静漆黑,借着稍许月光,可以看到蜷缩在墙角的赵大宝。魏真摸黑坐在床上,望着那团黑影看了会儿,和赵大宝保持开距离躺在了床沿边。
也不知道是几点钟,魏真感觉身后的赵大宝悄悄坐了起来。小孩儿大概是在盯着他看,脑袋一直杵在他头顶,小孩儿轻轻为他盖上被子接着躺下,贴住他的后背,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不一会儿,他的肩头就湿了一大片。
魏真感受着那一片湿意,眼角跟着滑出些温热的液体,魏真知道那是他的泪水,他的身体残缺,可大概连支撑着这副残缺身体的魂都是坏的吧!
他真的无力再承受多一个人的到来!
次日,魏真醒来赵大宝已经去上学了,床头摆着两颗鸡蛋,一碗粥,一部新手机。手机已换上魏真的卡,电也充满了,可以直接使用。
窝在床上的魏真抓了抓头发,坐起来,翻床上的枕头和被子,床上没有他的旧手机,他又下地拉开床头柜抽屉,打开衣柜到处翻。
抽屉里的杂物被他摊了一地,衣柜里的衣服也被他丢了满床。
找不着手机,魏真坐在那一堆衣服上吃起了饭。他只喝了粥,鸡蛋出门的时候拿在了手里。
魏真到了汽修长吴建看到他就笑了,一个大男人一手抓一鸡蛋,画风太突兀了。吴建笑完再一看笑不出来了,请了几天假那家伙怎么瘸得更厉害了。
魏真昨天从墙上掉下来震到了腿,原本有点儿瘸的他走路越发不平衡了,一拐一拐非常严重。
见吴建盯着他看,魏真说了声“早”便向更衣室去了。
吴建喊住了魏真,“等等。”
魏真回头看吴建,“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