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娜吐槽着老年版的菲茨威廉霍华德先生,嘴角不由得高高翘了起来。
果然,刚回到霍华德府上坐定,管家就托来银盘是两封来自诺丁汉郡,盖着格兰瑟姆男爵徽章的信件,老霍华德先生和奥古斯汀小姐一人一封。
海伦娜坐下来读信,发现它出奇的长。
新任格兰瑟姆男爵马修威斯顿是在父亲的葬礼结束之后坐下来写这些信的,在此之前,他说自己曾无数次想过重回家乡,然而终于回到家乡之后,家乡却已经不再是他熟悉的家乡。
信件显然没有经过校对和抄录,写得仓促、感性、随意,这句话看似不通,海伦娜却完全明白其中的意思。这种久违的,通过读信而进行思想沟通的微妙感觉吸引着她迫不及待的读了下去。
马修的继母完全崩溃了,向他承认一切都出于自己的授意,查尔斯只是年少无知受到了母亲的怂恿,她恳求马修,如果查尔斯还能活下来的话,请看在他们父亲的份上,千万饶了查尔斯。马修有些茫然的说,虽然他无数次想过要回到家乡,出现在继母和弟弟的面前,让他们惊恐求饶,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怎么处置他们,或许,他根本没有打算处置他们。
他的继母原本想在丈夫去世后立刻赶往伦敦看望自己的儿子,但身体情况实在不允许,她主动向马修提出,要求搬到自己陪嫁的小庄园去度过余生,如果可能的话,查尔斯会跟她一起。马修让“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寡妇”把自己陪嫁的财产全部带走,她对此千恩万谢。但马修说他依然会按照传统,照顾自己的弟弟,并拨给他一笔财产,好让他今后依然可以娶一个体面的女子,尽可能舒适的度过余生。
写到这里,马修不由得深深感慨命运的离奇,并说他从此再也不敢轻易揣度上帝的安排。查尔斯如果当初不是一时糊涂,犯下不可弥补的大罪,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和奥古斯汀小姐举行婚礼了,在今后的人生里,他将被这深刻的悔恨折磨一生,马修认为这足以作为对他所犯罪行的惩罚了。
马修还毫不见外的谈到了关于自家爵位继承的问题,男爵作为世袭爵位中等级最低的一等,本来是自然继承的,所以他现在名义上已经是格兰瑟姆男爵了。但现在到处都是关于他爵位不稳的传言,连一向认为传言无稽的诺丁汉公爵也不得不对此重视起来,承诺将进宫为此事讨个确切说法,必定会维护格兰瑟姆男爵的利益。
写到这里,马修又用不少笔墨表达了对诺丁汉公爵的推崇之情,而他自己,马修说,如果不是出于家族责任感,不能让爵位在自己这一代断绝的话,他根本不在乎爵位。看着空荡荡、气氛萧瑟的庄园,他不由得自问:我梦想的故乡到底在哪里?
在这种失落的心情下,马修近乎无赖的再次表达了对亲爱的奥古斯汀小姐的思念之情,其甜言蜜语的程度,让海伦娜怀疑,格林威尔先生的厚颜,是否真的无人匹敌。
……
菲茨威廉霍华德在看海伦娜读信。
读了一页又一页,父亲读完自己的那封信,看海伦娜还在读,不由对伊莎贝拉笑道:“在给美丽的小姐写信时,哪怕只是描述一片树叶,年轻人们也能写秃一支羽毛笔。给我这个老头子就差多了,干巴巴的几句话就说完了,瞧,节省了很多信纸。”
伊莎贝拉娇嗔道:“父亲!年轻小姐们的私事,可不需要你管。”
继续看海伦娜,一会儿会心微笑,一会儿蹙眉感伤,一会儿凝神沉思,一会儿嘴角挂起嘲讽的笑意。
终于读完了,她却起身来到书桌前,决定立即给“马修”写回信!
菲茨威廉霍华德先生稍后从容起身,询问管家,下午茶为何还没有准备好,不一会儿,女仆开始布置下午茶的茶几,海伦娜只好遗憾的站起来,表示晚上再继续写。
她真的在下午茶之后,在烛光下连夜写完了这封信,顺便锻炼了一下自己最近努力模仿的花体字。
范小予觉得自己能理解马修威斯顿此刻的微妙心情,他踏踏实实回到了真实的家乡,却发现期盼的那个家仍然只存在于自己的想象里,没有了家人,没有了爱,甚至也没有了仇恨,只有一个失去往日温馨的家的空壳。虽然还获得了原本就属于他的爵位,但对于曾经属于的那个上流社会来说,他却成为了流亡归来的异类。
一颗心无所归属的感觉是最最痛苦的,偏偏又无法言喻,因为正常生活的人们永远也不会懂。马修大概也感觉到,只有处境特殊、同为这个事件主角之一,又聪慧敏锐的奥古斯汀小姐才有可能懂得自己的心情,所以才会有这样坦率的一封长信。
无论范小予还是海伦娜都很理解他,所以也同样回以了一封长信。
同时她也感觉到,某位先生一定是对自己占用了书桌后一贯属于他的位置有所不满。
菲茨威廉霍华德先生别扭的坐在壁炉前的沙发里,频频看她,并且时而不自在的站起来走动。海伦娜决定厚着脸皮对此置之不理,顶着那位先生的目光,自顾把一封长长的信写完。
注释:
和白金汉公爵一样,简奥斯汀生活的时代,诺丁汉公爵这个封号也是存在的,而且老诺丁汉公爵还是有影响力的实权人物,名叫查尔斯沃森文特沃森17301782年,就是死于我们的海伦娜日后要面对的那场流感瘟疫。他是辉格党政治家,曾经于1765年到1766年期间第一次任首相,然后在1782年,也就是他去世前的半年,第二次任首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