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雨滴落下,打湿了宋映白的衣裳,“方海……冒昧问一句,你家是不是住在离不远的小屋,屋外围着篱笆?尊夫人戴了一根骨簪。”
方海的声音突然激动,“你见过她?”
印证了他的猜想,宋映白没有回答,只是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她是个好女人……”
他们是私奔的,她是他的寡嫂,在被他母亲逼迫殉节的时候,他救了她,之后两人义无反顾的逃到了这里。
本朝律令,以嫂为妻者斩,他们永远无法被世俗接纳。
只能离群索居,住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大雨倾盆,宋映白站在雨中,深吸一口气,“其实,我早该发现,你出现之后,我才迷路的。或者说,当你靠近我,我就开始迷路了。困在这里的人,是你。”
其实从一开始,方海穿着冬天的衣裳,他就开始生疑了。
身体藏在树洞中的方海低声呜咽,“……我遇到了毛人……死在了这里,后来遇到了一个老人家,他在我心口画了个符,我能重新走动了,但是却不能走出这片林子……”
他的妻子病了,他进山打猎给她补身,但是却遇到了毛人,一番搏斗,毛人被他杀死了,他也重伤不治。
后来因为那个奇怪老者画在他心口的符号,他活了下来,却不能离开,只能日复一日的给妻子打猎,将肉储存下来,堆满了树洞。
宋映白凝噎,这分明是个活死人,想回家却不能,忍受着妻子被饿死的焦虑。
方海呜咽道:“我想擦掉身上的符箓,真的消失,可是我……我……我……我还抱着一丝希望……我下不了手……”
所以他躲避雨水,成了一个怕“死”的死人。
这样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但是还抱着一丝卑微的侥幸,希望他的妻子其实还在活着,只要他这样“活”下去,说不定有一天能够再见到她。
可是今天他遇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忽然有一种预感,他可以结束了,他声音颤抖的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见到我的妻子了?她怎么样了?”
“……她去世了,我见过她的尸体……”
方海发出了一声如野兽般的痛苦吼叫,良久,他弯着腰,一点一点的走出树洞,哭着道:“……她果然死了……我没有任何再坚持下去的理由了……其实早该结束了。”
说罢,扯开身上的皮袄,露出心口上那道用血液画出的符箓。
他用恳求的语气道:“请将我们合葬在一起,拜托你……”
宋映白颔首,承诺道:“你放心。”这是借宿在人家屋子应该做的。
大雨瓢泼一般,雨水溶化了符箓,变成一道道血水,从模糊,直至消失。
方海在这大雨中,和符箓一同溶化,最后成为了一堆白骨。
宋映白用方海的亵衣包裹住他的白骨,转身回头往森林外走去。
让他在意的是,那个在方海心口画符箓的老人家究竟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他也在这林子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