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扒着洗手池,止不住的呕吐。她晚上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酸水。
胃里一番天翻地覆之后,呕吐的症状终于止住。
梁溪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女人。
皮肤白皙,脸蛋现下有点胀红。
脸颊瘦削,一点婴儿肥都没有。
眼睛不似古灵精怪的那般,反而是一股书卷气和温柔意。
在她看来,这是一个和她毫无相通的女人。
只是,她和宗佐青为什么又能纠缠那么多年?
她到底是谁?上天为什么要跟她开这种玩笑?
梁溪坐在地上,抱着头不断的呓语。
脑海里又突然闪过巷子里的黑影,梁溪闭着眼睛,心底的绝望再次涌现。
为什么不让她死?!
死了多好啊,死了就不会想起这种龌龊的事情。
她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摊上这样的事?
如果一切都定格在美好的时刻,那该多好。
梁溪在地上坐了好久,脑海里的东西来来回回。末了,她终于清醒,她还有小森和爷爷,她不能被打趴下。
周六一大早,梁溪提了东西去疗养院。
秦友彰已经醒了,精神状态虽然没有以前好,但身体终究还安好。
梁溪去的时候,顾晴正坐在床边给老人家削苹果。见梁溪一来,顾晴马上放下手中的东西,热情的招呼起来。
自从上次之后,对于这个年纪可以当她妹妹的女人,顾晴的好感度倍增。
“秦爷爷怎么样了?”
梁溪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半躺在床上玩魔方的老人问道。
秦可森坐在床的另一边陪老人家玩儿,使尽浑身解数想让老人注意到房里多出来的一个人。
奈何秦友彰专注着自己手上的东西,抬也不抬一眼。
顾晴也看着老人,接着梁溪的话说“身体上是没什么大碍了,只要好好静养就行,只是还是记不起人,记忆时好时坏的。”
顾晴满面愁容,老人家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当年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独自抚养着依依和小森也没倒下,最后还是抵不过无情的岁月。
梁溪的鼻子涩涩的,用力压制着。
“姐……”
秦可森突然出声。
顾晴已经见惯不怪,梁溪的确是有很多地方和那个人相似,对于秦可森把梁溪当姐姐看待,顾晴心里的想法就是不会麻烦梁溪就好。
而事实也是,梁溪和小森很投缘,甚至不介意被比自己大的男人叫姐。
“怎么了?”
梁溪压住心中的酸涩,回问道。
“你过来……看看……爷爷。”他向梁溪招手,让她坐过来。
顾晴懂他的意思,把自己那边的椅子提了过去,然后说“我去让食堂准备午餐,你们先聊着。”
梁溪答应一声,顾晴才从门里出去。
她把顾晴提来的椅子安到小森的旁边,两个人坐成一排,都盯着老人家玩魔方。
房间里的气氛很安静,只有老人家转动魔方的声音。
“姐……”
“嗯?”
“爷爷他……还没……没我……玩得好……”
梁溪看着转动的魔方,笑了。
那个时候应该是她刚上初一,秦可森也才升上小四。不知道为什么,班里突然刮起一阵玩魔方的风潮,几乎人手都有一个。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总有几个人拿着魔方比赛。有的人天资聪颖,玩得非常溜,但总有不知趣的人去挑战这类人。有的人信奉熟能生巧,不怕死的在班主任的眼皮子底下都要练习,结果可想而知。
她不一样,那时候刚升上初中,学业的压力比之前大了很多。而且又被分到和宗佐青同班,她的压力大了不少。
本想着勤奋一点,可以推倒长期以来压着自己的名为“宗佐青”的大山。
但可能有的人就是受到上帝的偏爱,明明没花多少时间在学习上,却能次次在考试中全方面的碾压她。
这样也就罢了,偏偏班里魔方玩得最溜的也是他。
有的人,怎么就这么招人恨呢!
那时候的她,对于身边存在了这样的人,很是郁愤。
她不甘示弱,暗搓搓的买了两个魔方,她一个,小森一个,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打败宗佐青那个大魔王。
每天下午放学后,她也不等大魔王了,一个人去隔壁的小学把小森接走后,就一门心思的回家,连顾晴和徐嘉叫她去玩也不理了。
回到家,就是一番与魔方的混战。
她和小森战得废寝忘食,到了饭点,都是被秦友彰拽到饭桌上的。
饭桌上还不罢休,气得秦友彰拿筷子敲一大一小的两个头。
后来是怎么样呢,好像爷爷也被他俩带进坑里,玩魔方玩得不亦乐乎。
现在看着老人家手里的魔方,梁溪觉得,爷爷肯定是还记着的吧,记得那段最开心的时光。
梁溪在疗养院,陪着一起把午饭吃了。
为免顾晴生疑,梁溪之后没呆多久就离开了。
走之前,梁溪特意趁顾晴没在的时候,和秦可森聊了几句。
经过昨晚的一番思量,梁溪的情绪已经没有之前激烈。
对于这个已经缺席了她的生活八年的弟弟,梁溪心里有许多话要说。
“姐姐现在还不能说出真相,也不能亲自照顾爷爷,小森,这些事都只能先麻烦你了。”
“姐,你……”
秦可森急红了眼,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这么客套,这么生疏。
“别急。”梁溪赶紧稳住男人的肩膀。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肯定想说,我就是你的姐姐,为什么不向大家承认,只是……”
梁溪转过头,背对着秦可森。
“只是,大家都不像小森一样,小森多厉害啊,知道那么多的事情……”梁溪越说,语气愈加悲凉。
“姐姐也想,也想和爷爷……”
梁溪紧紧闭着嘴,不说话了。
秦可森皱着眉头,察觉到梁溪语气的变化。
“姐……”
他走到梁溪身边,脑袋贴着梁溪的肩膀,声音缓缓的。
“姐,你还有……我……爷爷……晴晴……”
像小时候一样,每一次秦可森在外面受了委屈,她都会这样靠着他,静静的安慰。只是,这一次,被安慰的对象变成了她而已。
什么时候小小二郎变成了翩翩少年,又成了成熟的男子汉了呢?
原来过去的这么多年,她已经错过这许多。
梁溪揉了揉眼角的酸涩,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秦可森顺势也站直了身体。
“没事……”梁溪帮着也擦了擦秦可森的眼角。
“姐姐只是觉得,这么多年没在你们身边,对不……”
“唔……”
梁溪还未说完,就被秦可森的手掌堵住。
秦可森看着梁溪的眼睛,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舒畅,还带着积郁许久的释然。
他摇着头,这一切悲剧的造成,都不是她的错,该道歉的应该是幕后的凶手。
只是,这么多年,他跟着顾晴到处辗转打探,当年的知情人早已不知去向。连想为姐姐讨个说法的愿望,都无从实现。
迟早有一天,他一定会找到当年的真凶。
梁溪拉下秦可森捂着她的手,满是欣慰的笑。
“姐姐现在不担心了,我看晴晴挺好的,能照顾你。”
“爷爷要是清醒,也会觉得很欣慰吧。”
因为秦可森先天的缺陷,秦友彰投入了很多精力把他呵护长大,最受不得的就是他在外面受了欺负。
最担心的也是小森找不到好的归宿。她记得,有一年冬天,北城的雪下得特别大。交通堵塞,出行受阻,学校也已经停止了上课。本来爱玩爱闹的她被关在家里,不是和爷爷大眼对小眼,就是和小森小眼对小眼。
爱玩的人受不住,常趁秦友彰瞌睡的时候,奔到外面跑几圈。
秦可森打小就是黏她的,见她跑了出去也跟着往外窜。
她没想到,一不留神秦可森就出了事故。小小的身体跌进没有完全结冰的池里,直接丢掉半条命。
那年的雪多大啊,救护车迟迟不到。
事情惊动了胡同里的好几家邻居,眼看着秦友彰紧紧的抱着秦可森,却无能为力。那个时候的她红着眼睛,想哭却哭不出来,也许是后悔,又或者是害怕,害怕那么黏她的男孩儿离她而去。
也许是上天怜悯这个可怜的男孩儿,有户人家的家庭医生正好在这边,不知是谁去请了过来。
很快的,医生对秦可森采取了急救措施,秦可森这才保下一命。
到了晚上,秦友彰遵照医生的嘱托,给秦可森服下药后,便彻夜守在床前。
她自知犯了大错,不敢在秦友彰面前招摇,早早的进了隔壁房间的卧室。到了半夜,她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眠。她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悄悄地开门进屋,又踮着脚走到床边。
秦可森已经睡着,小脸被暖气烘得红彤彤的。她又往秦友彰那里一瞧,人已经睡熟了,正打着鼾呢。
她凑过去,想确认人到底睡没睡着。才刚走近,就被老人手臂压着的本子夺去视线。
“小森这孩子命苦,你们走得早,我陪在他身边的时间也有限,依依这丫头也还不懂事。这么多年,我最怕的还是他以后找不到能相濡以沫的另一半……”
“半”字后面还戳了一大团的墨水,好似没写完人就睡着了。
她看着这个为她和小森操碎了心的老人,她以为会为老人过早的忧虑而觉得可笑,实则心里却溢满了心酸。
自此起,她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尤其是对小森。
所以,当恢复一切记忆后,她为小森和晴晴的事情感到由衷的高兴。
跟秦可森聊了一番之后,梁溪让他先回去,以免时间久了晴晴会起疑。
疗养院的走廊空旷,有的人已经站了许久。
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终于不见,梁溪才转身离开。
只是这一转身,已经一个星期未见的人就这么出现在她的面前。
梁溪心里发虚,她不确定男人听了多少,她急匆匆的将脚步挪了个方向,想从另一边过去。
男人皱着眉,一把拉住女人纤弱的手臂,问出憋了一个星期的问题。
“为什么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