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人依然泰然自若长身玉立,仿佛这场惨烈的宫变抑若是殿外激涌而来的兵马并不能影响到他分毫的情绪,他的神情依旧是那般淡然冷静,恍若雪山之巅永远不化的冰雪。
看到顾钰与谢玄到来,桓澈的唇角也勾起了一抹笑,他道:“阿钰,你也是来杀我的么?以诛反贼之名,来勤王?”
这语气是揶揄的,顾钰没有反驳,也没有多加辨解,她看了一眼倒在一侧墙角边的假天子卢竦,又看了看正试图躲避她的目光一脸惊恐之色的顾芸。
“刷”地一下,她忽地举起一剑,指向了桓澈,道:“你桓氏的兵马已非死即降,一切都已结束了,桓澈,你还是输了。”
桓澈看向她,停顿一刻,笑了起来。
“是,现在看起来,似乎真的是我输了,可是,阿钰,我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之事,而且我也从来不会承认失败这两个字。”他道,“就算我现在只剩下一兵一卒,你们要想杀我,也并非那么容易。”
他一说完,跟在他身后的部曲,以及阿虞所带领的隐卫皆向他靠近了一分,以殊死一博的恣态齐齐举剑对准了顾钰与谢玄,以及他们身后那密密码码数以万计的军士。
顾钰知道这并非桓澈自负夸大,不要说他,哪怕是他身边的这个隐卫阿虞,就可以一抵千,要想杀他,就得做好自损三千的准备。
北府兵是用来抗击胡人保卫国土的,毫无意义的牺牲只会给敌人徒增笑柄。
犹疑了一刻后,顾钰才看向桓澈道,“是,我知道,你从来都不肯认输,也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可是现在跟在我身后的是成千上万的北府兵,你要从这里逃出去,也不会容易,甚至是没有可能。”
远远的看到那面写着“北府”二字的旗帜飞扬,桓澈也禁不住有些向往而感慨的道了句,“原来是北府兵啊!这也是你为何会愿意随我一同出征洛阳的原因么?就为了从沈劲手中取回这北府兵的督印?”
阿虞的脸色一变,颇有些愤慨的看向了顾钰,举剑怒喝道:“顾十一娘,你可真是狼心狗肺,我家郎君一直忍让于你迁就于你,舍不得伤你一分一毫,可你却处处算计于他,现在更是以这种方式来伤害背叛他,难道你从来都感觉不到他对你的好吗?”
谢玄的脸色微微一变,这时听到桓澈突地高声喝了句:“退下!”那婢女便心有不悦的退到一旁,但一只手却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剑。
顾钰沉吟了许久没说话,许久之后,她才沉声道:“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会陪你们一直走下去,如若志不同,便分道扬镳,本就是我曾经与你们的约定。”
“你!”
阿虞还想说话,又被顾钰打断道,“桓澈,你于我有授业之恩,我曾经也一直尊你为师,敬仰你,甚至爱慕于你,我不否认曾经有这样的过往,但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恩怨也已一笔勾销,你曾经放过我与谢郎,我也从来不愿欠任何人的恩情,所以现在,我不杀你,但你必须马上离开建康,走得越远越好。”
当她说到“敬仰你,爱慕于你”这几个字时,桓澈的内心触动,眼中竟然也微泛出少许泪光来:她说她不否认那样的过往,那就是曾经对他的爱是真的,但现在不爱了,也是真的,那到底是什么将那一颗真心给剜去了呢?
桓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心中苦笑:也许人就是这样,拥有之时不在乎,失去之后方知后悔,当你贱踏别人的真心时,可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尝到求不得之苦?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又看向了顾钰,问:“如若我不走呢?”
“那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顾十一娘!”
阿虞陡然厉喝了一声,手中的剑光也以闪电般的速度向顾钰刺过来,可就在剑光及至顾钰面前时,一只手紧紧的握在了剑尖之上。
殷红的血如小溪一般从他白皙如玉的指间滴落。
阿虞脸色一变,转目投向了倏然伸手挡过来的桓澈。
“郎君,你说过,如若她背叛,你允许我杀了她的。”
“是,但我也知道,人若死了,那便真的什么都没了。”说罢,他眼中泛着晶莹,一双眸子也变得格外潋滟起来。
顿了片刻,又下令道了句,“我们走!”
“走?”
“是,马上走!”
桓澈再次冷声下令,然后率先带着活下来的一众部曲与隐卫向着殿外行去,殿外的士卒们就要持戟向前,就听到谢玄道了句:“让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