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他跟楚寒一个德行,有贼心没贼胆。
那一句“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后半句是“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这些风流雅致的诗词,元毓打小就倒背如流。但他此刻猜不透鸾镜公子是真情还是假意,生怕不小心着道,自己惹一身骚是小事,连累到少翊和父亲就是大事了。
见元毓不言不语,鸾镜反倒倾身过来:“小侯爷不信?”
如朦胧烟雨的香味又一次扑面而来,元毓深吸两口,过后竟轻佻地笑出声来:“你是说诗?还是说梦?”
鸾镜道:“都是。”
元毓朝后退了退,刻意和鸾镜拉开距离:“神州第一美可是你鸾镜公子。”
故而,此时该神魂颠倒的人应是他小侯爷赵元毓才对。
鸾镜轻轻一笑。端坐回去,又夹起一块金丝酥雀到元毓的盘中:“小侯爷应该知道区区是越国人?”元毓点头。鸾镜却蹙起眉头,轻叹一声,续道:“在我们南越流传着这样一句民谣:神州至美,镜鸾沉彩盛世容颜,稽颡膜拜紫凤出世,再无垂爱。说到底,这世间之事不过如此。花会落,月会缺,绝美的容颜终将老去。什么神州第一美?不过是虚名而已。”
话在理,只是有些丧气。
元毓撇嘴,不服地辩道:“人生在世,不图虚名,图什么?”
红酣的烛光中,鸾镜盯着元毓沉默良久。
尔后,素手轻轻拂平紧蹙的眉心,温言道:“……区区不胜酒力,稍闻酒香就会困醉,适才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还请小侯爷见谅。”
元毓知道这是鸾镜的推脱之词,一时半会儿,竟然无计可施。
仔细一想,他从踏进画舫就身处下风。此时,但凡有楚寒或楼逸尘一人在此,他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处处被他人牵着鼻子走。
恨只恨楚寒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楼逸尘又被阻拦在外喝西北风。
思及此,小侯爷的牙恨得痒痒,硬生生就把话题扯回楼逸尘身上:“啊,那什么,我记得你刚才说过,等坐下来喝酒吃肉的时候,就跟我讲讲我家门客和你的那三次往来。”
鸾镜道:“小侯爷不提,区区也正要给小侯爷说起此事。”
元毓笑道:“那不妨把我家门客也叫进来一同讲。免得各执一词,本小侯爷最后不知该信谁的。”
鸾镜道:“也好。”
待他吩咐小厮再添一副碗筷后,才冷澹对着画舫外喊道:“楼公子果然有非比寻常的恒心与耐心。区区再不敢任性妄为,否则就怕走不出这天京城了。”
“鸾镜公子能不能走出天京城,可不是我说了算。”
镂花舷窗外,一道高高瘦瘦的剪影快步移过,先跨过船楣,再绕过素屏。
现身后,先对元毓作揖。
那姿态不卑不亢、不倨不傲,恰如其分。让人根本无法联想到,他竟然会是镇南候家的门客:“小侯爷,多日不见,身体可有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