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血液乳酸和酮体含量落在计算区间。预计有十分钟，准备开始！”

岳川盯着离子屏上几条趋于重合的曲线，动作精准迅速。

悬针和蝴蝶开始变幻色彩，孙灵修慢慢闭上双眼。

身体微微的疲惫感犹如一层温泉缓缓浸没意识。原本在疲劳中存在感十足的四肢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在认知里，比以往完全清醒的状态有了些许不同。

运动有助睡眠，其实是植物神经系统挤占了更多“内存”，造成认知意识的相对“低效”化。随着人体代谢和自律调整，自然会回复“正常”。

不过现在孙灵修进行的不是睡眠活动，而是意识互联实验。被挤占内存的神经信号更加稳定，外化表现就是更容易放空心思进入“冥想”状态。

岳川说的“十分钟”，便是这个代谢过程中最佳时间。

伴随着一阵虚幻的漂浮感，不知是上浮还是下沉，灵修睁开了“眼睛”。

与上次不同，他并没有直接落入到表层意识，而是来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境界。

又是这片天地镜映的地方。

孙灵修低头伸出右手，五指、掌纹甚至早已淡化的伤疤清晰可见，比做梦时多出不少细节。

脚下白云苍狗，头顶红尘万丈，恢宏无所辨，微末无所见。

我怎么在这里？

一念起处，天地崩碎，粉末如烟瞬化虚无。

这次是无比确定的失重感，不知掉落多久，回到废墟之中。

只不过这次只有眼见的飘帛墨云，没了上次无处不在的烧焦味道和漫天蔽日的烟尘。

这让灵修悬着的心有了些许着落。

惨剧发生后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一遍遍实验着当时可能采用的救援方案。一遍遍地想象那些小伙伴活下去会是什么样子。

甚至为他们每个人创造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美好世界。

那个世界里他们从未被拐卖，都拥有一对深爱的父母，富足的家庭。

每年生日，都会有虽不盛大，却温馨十足的欢聚，一块甜到心里的蛋糕。

在亲人好友的环绕中许下一个个不切实际、异想天开的美好愿望，对未来充满期待。

直到长大，那些心底默念的人、事、物有的忘记在祝福声里，有的被遗忘在童年的铁盒中。终究在岁月里为鲜活的生命填上亮丽的底色。

想象帮助他走过那段黑暗的日子，想象赋予他无与伦比的创造力，想象抚慰他愧疚无助的心。

除了那个共同经历灾难的人，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已完成了“救赎”，完全地走了出来。

却只有灵修自己明白他的救赎才刚刚开始，还远没到与自己和解的程度，充其量只是走上了路。

每当一些特殊的时刻来临，殷红的大火、灼热的疼痛、淡漠而不绝的焦臭和清晰熟悉的哭喊声便如影随形。

这是孙灵修永远摆脱不了、也不愿摆脱的噩梦。

遗忘就意味着背叛，与自己和解的唯一途径是实现救赎。

没有被灾难伤害过的人，便不会理解苦痛本身不是惩罚，而是幸存者存在的意义。

除非这记忆有了比受尽折磨的肉体更高层次的载体。

寻找、创造这个载体的过程便是救赎。而找到并实现这个结果才是和解。

其实孙灵修并不排斥这些场景的重现，至少在痛苦降临时，会让他更坚定地走下去。

但上回意识链接出现的情况明显打断了治疗进程。

岳川也表示这类“非正常”的思维逻辑和信号不利于同步，更有可能把伤害传递给他人。

这绝对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