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天弓默不作声地微微点了点头,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又用眼角瞄了范军师一眼,转换话题笑着问道:“平定内乱之后,范兄自己可有何打算?是入朝为官呢,还是继续留在我那五弟军营之中?”。
范进低着头,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两转,抬头笑道:“不瞒大人,老朽一身的伤病,算起来也是风烛残年了,实在是无意入朝为官。只愿呆在我家王爷身边,帮他出谋划策,或者干脆告老还乡。”
石天弓不动声色地把玩着手中的杯盏,貌似随意地问道:“看来老兄对我五弟倒也算是忠心耿耿,难能可贵!依阁下看,当前定北王重任在肩,带领属下官兵在塞外与那草原悍匪拼死一战,没个两三年恐怕难以抽身倘若内乱先平,平南王立下大功又兵权在握,他有无可能成为第二个阮武呢?”。
须发皆白的范军师眉头一耸,继而仰天大笑道:“太宰大人您又多虑了!我家平南王爷行事历来光明磊落,是根直肠子。大人怎好将其与阴险狡诈、大逆不道的阮武相提并论呢?别忘了当日平州被围,是平南王马不停蹄,挥军前来为二位兄长拼死解围的!”。
石天弓微闭双目思索片刻,轻叹道:“说的在理!没有五弟统兵前来冒死相救,我与皇兄恐怕早就身在九泉之下了。五弟虽然忠厚,怕只怕将来受了什么宵小的蛊惑,乱了心思!那依仁兄看来,我大楚的祸端将来会起于何处?”。
范进歪着脖子又捻了一下胡须,沉吟片刻开口道:“既然太宰大人说了让在下畅所欲言,那我也就百无禁忌了。依在下看来,将来大楚有内忧和外患两方面。外患便是草原蛮夷,虽然朝廷派了定北王重兵出击,占尽了天时,但地利与人和为我方所欠缺,恐怕难以一蹴而就!想那大齐王朝近百年来,在飞虹关屯有重兵,都未能消灭这些草原悍匪,足见其凶横霸蛮。这其二么……定北王此人貌似忠良,实则诡诈至极。其行为乖张,匪夷所思,万一哪天他要起兵对朝廷不利,恐怕比起阮武有过之而无不及。圣上与太宰大人不可不防!”。
说完,范进翻着眼皮,仔细观察着石天弓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却也未能看出个所以然来,未免心中平添了几分遗憾。
天上月影西斜,二人在觥筹交错、谈笑风声之间,你来我往进行了几番相互的刺激与试探,终于在宾主友好的气氛中结束了晚宴。
石天弓亲自将范军师送到府门外,半醉半醒的范军师行礼拜别之后,摇摇晃晃地翻身上马。
石天弓捋须笑道:“今夜你我二人彼此敞开心扉,喝的痛快,更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老兄没有喝多吧?要不要我派几个人护送你回军营?”。
须发皆白的范进晃着手说道:“多谢太宰大人盛情款待,在下感激不尽。大人请放心,这点酒奈何不了我,请大人也早点回去歇息吧,不必劳烦大人府上差人相送了!”。
石天弓微眯双眼,也不强求,抬手轻捋着颌下长髯淡淡说道:“那就请仁兄一路之上多加小心,多多保重吧。”
马蹄上的铁掌敲击在深夜的路面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马上须发皆白的范军师微低着脑袋,貌似在打盹,其实脑子里一刻也没有闲着,翻来覆去回忆着刚才与太宰大人机锋暗藏的一番对话。
夜深人静,宽大的街面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微风掠过树梢,只有树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眼见军营不远了,范军师抬起头来,停止了纷乱的思绪,打马扬鞭,加快了步伐。胯下的马匹撒开四蹄小跑了起来。
忽然,昏暗之中横在路中央的一根细细的绊马索发出了一声低沉嗡嗡的混响,仿佛是一根被人无意中突然拨弄的粗大琴弦。
范军师猝不及防,马失前蹄,头朝下从马背上翻滚着跌落下来,前额重重地撞在路边一块锋利的尖石上,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瞬间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