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王!”一声冷喝,唤醒了已然走神的段奕离。
“是,臣已经查出天牢走水那天……”
小顺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亦忘了行礼,“娘娘,琼芳阁容华娘娘出事了。”
明澜骤然起身,眸色焦虑不堪,“小顺子,快说,到底纪容华发生何事?”
小顺子战战兢兢偷瞄了眼明澜惶急眸色,如实回禀:“容华娘娘……方才不小心摔倒了。”
“好好的怎么会摔倒?琼芳阁内一干人等是如何伺候纪容华的?”
闻言,明澜已无心听段奕离的案情回禀,她疾步向着殿外走去,边走边问着小顺子:“曹醒言人现在何处?”
“娘娘,您慢点,当心路滑。”眉芬忙追将上来将一领浅绿色孔雀裘披覆在了明澜纤削肩头,小跑着为她系上领间缚带。
段奕离望着那抹匆匆离去的绿色身影,一时静默不语,乃至身边的明相明怀文唤了他半天,他亦没有听到。
“见过相爷,王爷。”
芷汀恰好过来,向二人屈膝一福,段奕离看了眼芷汀,突然抓过芷汀双肩,眸色殷切:“芷汀,将那夜琼芳阁之事说一遍与本王听。”
芷汀向来都是偏向段奕离这边,侧首瞥了眼肩上大手,眸中一抹亮光一闪即逝,芷汀点了点头。
去往储秀宫的路上,明澜心下惴惴不安,纪容华怎么可以如此大意?
小顺子小跑着告诉她当时的大致情形:“曹院使那会子刚为纪容华例行完每日的请脉,他当时还尚未离去。”
原来曹醒言在场,他医术超绝,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明澜稍稍松了一口气。
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小顺子,复随口问了一句:“当时还有谁在场?”
“当时,当时……”小顺子支支唔唔。
“照直说。”明澜有些不耐。
“当时……镜妃娘娘……也在。”
“镜儿!”脚步一顿,明澜稍松懈的一颗心再度高悬了起来。
琼芳阁主殿内,明澜凝眸静立,待得知纪青鸾此刻已经无碍,她高悬的一颗心终归落地。
美眸一瞬不瞬凝视着面前一袭湖蓝色裙裳的明镜。
明镜眸色飞快流转,姐姐干嘛这副神色看她?
瞥了瞥左右,现下就她和姐姐两人在这里,姐姐干嘛支走这些人,难道姐姐有话要单独和她说?
那张薄怒清寒脸孔上眼眸黯沉,没有了以往任何时候她看到的那种沉静,明镜灵动的目光从明澜眼底看到了的一丝担忧,一丝薄怒,而她却又刻意强忍着没有发作。
乖巧上前,扶明澜在软墩坐下,赔笑劝慰道:“呃,姐姐不必担忧,醒言已经为她施针固胎,姐姐就且消消气,当心气坏了身子那可真是亲者痛,而仇者……”
明澜心里突然有了一股极大的悲伤和失望,眼神幽怨的凝视着明镜,让明镜后面的话就这样冻结在了唇齿边。
“镜儿,你可知道无论以往你做错什么事情,姐姐都可以原谅你,不予计较,可是独独这次,姐姐真的无法……你真的很不应该,你让姐姐太失望了。”
姐姐她到底在说什么啊?她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这时絮儿从内殿出来,看到脸色微愠的明澜,絮儿福身,“皇后娘娘,容华娘娘醒了。”
明澜和明镜一前一后步入内殿,床榻上纪青鸾脸色惨白,手捂着小腹,一副我见犹怜之容惹人心生怜惜。
“臣妾参见……”纪青鸾挣扎起身作势就待向明澜见礼。
“容华勿需多礼,快些好生躺着。”明澜忙疾步近前一步阻止了纪青鸾的行礼。
明澜在床榻边坐下,将纪青鸾耳鬓处的一绺散发帮她捋向了耳后,关切道:“容华,现在觉得如何?可有哪里不妥,若是不舒服,可千万不能瞒着本宫。”
“谢娘娘垂询,臣妾无碍了。”纪青鸾有气无力应诺着,突然,眼角余光瞥见了明澜身侧正一脸厌烦之色盯着她的明镜,她当即低垂了眸子,半天方道:“此番是臣妾自己不小心所致,还望娘娘莫要怪罪镜妃姐姐,她真的是无心撞到臣妾,还望娘娘不要责难镜妃姐姐才是。”
“纪容华,你……”明镜睁圆了眸子看着纪青鸾,一时有些结舌。
明澜骤然转身看向有些结巴的明镜,眉心深蹙,明镜眼睫颤动,迎向明澜怨责目光,良久,方道:“姐姐,不是这样子,你要相信镜儿,镜儿真的没有,没有……”明镜缓缓摇首。
此刻内殿,还有一人,那就是为纪青鸾固胎尚未离去的曹醒言,听到纪青鸾方才的一番“好心”求情,曹醒言眸色一滞,袍袖下方虚垂的双手紧握成拳状。
香露馆,绿环得到琼芳阁这边的消息第一时间向佟玉瑾如实做了汇报,心中难免感慨:
“娘娘,纪容华摔倒和镜妃娘娘这次是脱不了干系了,而且皇后娘娘似乎也信了纪容华,将镜妃娘娘禁足在了镜月宫,这个纪容华还真是不简单,不出手足矣,这出手那可是狠角色。皇后娘娘都没调查便轻而易举的中了纪容华的苦肉计,也真是够笨的。”
佟玉瑾把玩着手中的玉镯,突然抬首瞧着绿环不屑啻鼻一笑,摇首道:
“绿环,你错了,明镜的火爆性子那可是绝对的睚眦必报,她这次栽在了纪青鸾之手难免日后会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明澜最近忙于朝政可以说是分身乏术,身心俱疲,她可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明镜再生出什么祸事来,将明镜禁足这是上上策,并非是责罚于她,相反,明澜恰恰是在保护明镜。”
“呀,这么说皇后娘娘也不算笨。”绿环点头,不过看到方才小顺子公公奉皇后娘娘懿旨对琼芳阁又是一番赏赐,让绿环着实眼红不已。
“皇后娘娘对纪容华非但诸多赏赐,她又拨了好些个宫人过来寸步不离伺候纪容华,这个纪容华还真是得皇后娘娘的赏识,将她宝贝似的供着。”
绿环只要想到琼芳阁受到如此的重视,心里就很不舒服。
“你又错了,纪青鸾这次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是她心急了,也小觑了明澜,反而露出了破绽令明澜起疑,明澜向来恩威并施以德服人,明澜因为段慕云之死耿耿于怀,她怎么可以看着这个孩子有事而坐视不理,那可就不是她明澜了。”
起身端过茶盏,持着青花盖碗茶盖有一下没一下拨拉茶碗里漂浮的茶瓣,若有所思。
“娘娘,您说皇后娘娘她会相信皇长子殿下之死绝非意外,而是娘娘您……”
“大胆,最近你这个小蹄子的话可是越来越多了!”佟玉瑾执起茶杯泼向了绿环面颊,好在茶水已经温了,否则绿环这张还算过得去的娇俏脸蛋可就从此废了。
“娘娘恕罪,绿环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退下。”
“是。”
绿环如获重释忙待退下,都走到了寝殿门口,却又被佟玉瑾给唤住了。
“回来。”
绿环心下惴惴,垂首不敢看她,“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段慕云的死虽说多少与她有关,这件事情思来想去似乎什么地方不对劲,当时她送如月和紫烟只是为了赶走那个女人,如月向来唯她命令是从,如月的性子她是熟知的,可是这个紫烟……
“速传消息给汝阳王,本宫要他查查紫烟的底细?”
交付给段奕离的案子明显有了很大的进展,然而在她即将见到那个至关重要的人证时,那个人证却突然失踪了,这让案子再次陷入了一片低谷暗涌。
明澜是一筹莫展,只得吩咐描摹了人证的画像全城搜索。
她始终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
不知道宸以前都是怎么做到的,明澜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疲累。
日子就在这样浑浑噩噩之中过去。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次年初夏,也就是隆庆二年。
御花园,一袭白色百褶芙蓉裙衫的她模样似是倦极在花园的凉亭内纳凉,今年的夏天来得似乎比较早,手托着腮,闭目沉思。
眉芬远远的看着明澜那疲惫身影,只因明澜下令不许跟着,她只得在园子外站着,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
直到一袭紫衣蟒袍的相王段奕离来到了御花园,眉芬忙上前阻止,“王爷请留步,娘娘吩咐不想被人打扰,她想一个人静静。”
“去禀报,就说案情有了新的进展。”
“这……”
眉芬犯难,明澜的脾气她是知道的,抿唇,垂首不语。
抬首,那抹颀长的紫色身影已然阔步进入了园子,眉芬疾呼:“王爷,您不能进去……”
段奕离没有理会眉芬的警告,径直来到了她的身前站定,瞧着鼻息匀缓,吐气如兰的清瘦身影,伸手正欲抚平她纠结的眉宇,不期想她竟然说话了。
“太后一定是在生气本宫削了周彦霖兵部尚书一职,周彦霖滥用手中职权谋私,本宫这也是秉公处理……”
听到她的呓语,一双俊眸愣愣的睁着,满目惊异,而心中却隐含着阵阵悸动与心疼,她真的太累了,甚至连做梦都是朝政之事,这样下去,她怕是……
胸中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上前,打横抱起她走向园子外面,眉芬圆睁了双目,娘娘今日怎么没有那般的排斥王爷,娘娘这是……
近前一看,原来明澜居然给累的睡着了,眉芬暗自嗔怪自己大意,怎么笨得不知道近前去瞧瞧呢,好在王爷进去发现了。
朝凤宫,明澜一觉睡醒时,天已经大亮,似乎又到了临朝的时间了。
瞧着眉芬一边帮她整妆,一边诧异的回眸看着眉芬。
“昨日傍晚时分,我分明记得我在御花园中散心,后来的事情怎么都不记得了……”
眉芬一脸平静看着她,“哦,娘娘许是做梦去了御花园吧,眉芬可是一直都陪在娘娘身边,不曾离开。”
“是吗?我没去过御花园?”
难道真是太累了,乃至梦境和现实都有些分不清了。
明澜拧起了眉心,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却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