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想法?”
“她说墨门效忠的目标只有一个,表面看来为我们收紧了线索,但实际上调查的难度更大了,犹如海底捞针。少爷,你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吗?会不会是冷绛宸派她来试探我们?”
“你不了解冷绛宸这个人,他不屑于这种手段。况且,父亲散于我周边的封锁线,也不是他可以轻易突破的。徐烈,那丫头至少有一句没有说错,墨门的确是连冷绛宸也大感棘手的组织。”
“是。少爷……”
“有话就说。”
“是,属下想,如果林小姐所说先生只为一个家族效忠的话是有根据的,那么……我们从悠然小姐这边下手去查,那绝对事半功倍!”
“你以为我没这么想过吗?从七年前父亲因为一个陌生的她而警告我,我便知道这个女孩与他的渊源必然很深。可是,一则父亲对我的钳制一刻也不放松,我根本不能轻举妄动二则,这个伊悠然简直可说是毫无破绽……”若说她毫无背景,却能得到父亲那样人的重视若说她身份非凡,她却甘愿与那些市井小民混在一起若说她甘于平凡,却又博览群书,通晓多国语言若说她才华横溢,她却在骄阳中学这样寒酸的学校里混个籍籍无名,会弹钢琴,却从不见她演奏一首名曲,只会玩玩那些在他看来纯属无病呻、吟的靡靡之音。就连……容貌都藏得那么深,认识七年,他还从未看清她究竟长什么样子。七年来,不是周子默与周子曦这两尊门神在守护她,便是父亲散布的封锁线层层监视着他,这样的人,叫他从何着手?
徐烈沉默。
云西昂朝他摆摆手,“你尽力而为吧。暂时,我们的重心还在于公司。”想要摆脱父亲,那还是一段遥远的距离。每每想到此,对于伊悠然,他便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奇特感情。无关爱恨,却似乎总含着某种不知名的渴望。仿佛只要参透了她,缠绕他所有的结都能迎刃而解。
……
浮云别墅也有水亭,只是不同于七号公寓的湖心亭,在这里是一道人工瀑布下的水亭,亭底如一座桥跨建于瀑布流成的小溪之上。不像七号公寓那般豪华的黑龙雪凤八角,这是座清幽雅致的四角小亭,如小家碧玉般,静立于一片梨花树之中。
这一晚,老管家开了两坛他最近酿造的新酒,周子默与周子曦一人一坛醉的不醒人事,封小神偷喝了一杯也晕晕乎乎,三人便都早早被仆人送回房间休息。
离水亭。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这两句诗,被作为亭联写在暗红色的亭柱上,笔势飞扬肆意,潇洒不羁,自成一派。
亭中四方石桌上,老管家为伊悠然一杯接一杯续满蜂蜜茶,他自己却是一杯接一杯饮酒。
茶,是蜂蜜和茶叶煮的茶,以致便叫蜂蜜茶。这茶叶倒是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名字,夜月。
夜月,用多种花瓣、草尖辅以香料炒制而成,每一味都忠于她的喜好,精挑细选。
过去,她是爱喝的,如今也喝了十四年,却慢慢淡忘了这名,只叫蜂蜜茶。若再碰见毫不讲究这些的人,譬如莫小欢,她甚至会浑不在意地直接告诉:这是蜂蜜水。
“这酒,你取名了么?”伊悠然又觉出一丝滑稽来,淡淡地笑问。
老管家布满皱纹的脸笑出匀称的花纹,也淡淡地回应她:“今天倒是有很多人问过了。是这香味让您也感兴趣了吧?”亭中只有他们两人,老管家不似有人在场时,对伊悠然那般谦卑,虽然说着您却不重点在于尊称,只怕是习惯使然。
“嗯,是很独特的香味。”伊悠然貌似也并不把他看作一位长者,更像是同辈论交。
“香而不腻,清意入脾,却不觉冷。”伊悠然说话最大的特点便是唇瓣开合的幅度十分微小,说个别字眼时甚至几不可见,但发音吐字却清晰可闻。当她以杯掩唇时,听的人多会忍不住怀疑她懂得腹语。
老管家点点头,酒壶微倾缓缓注入,告诉她,“这叫青酒。知道是什么酿的吗?是公寓里未成熟的青葡萄。”
伊悠然唇角微抿,“那岂不是很苦?”
“又苦又涩,难喝到极点。”老管家面不改色地接道。
伊悠然微微摇头,轻问,“子默喝的又叫什么酒?”
“又甜又腻,只能算是加浓的甜汤,算不得酒。”老管家也摇头,似在叹惋酿酒的失败。
“小神偷喝的是哪一种?”伊悠然开始同情那三人了。
“他最为贪心,把两种酒各取半杯和着喝了,连我也不知那是什么滋味。”老管家笑了。
“你让他们不醒人事,从我身边支开,不会是想用蜂蜜茶灌醉我吧?”伊悠然也笑。
“露法小姐言重了,只因我想瞒着先生让您见一个人。”老管家收整了脸色。
“见什么人需要瞒着我叔叔?”
“如果没有您的同意,先生一定不会答应让她见您。”
“你不会打算不告诉我是什么人吧?”
老管家看着她,叹了一口气,“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看着她,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一个您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人。”他那双被菊丝似的皱纹包裹住的灰色眸子里,显露出高深莫测的意味深长。
伊悠然露出兴味一笑,问,“哦,她对我来说呢?重要么?”
“这一点,恐怕需要您自己去判断。”
“好,我见。”伊悠然此人,往往很难得正面回应一个人,因而让她轻声说一个“好”字时,常常会令听的人暗暗松一口气,实属难得。
离水亭后,潺潺的瀑布声盖过了两人的谈话,随着夜幕更深,鸣奏着一拨接一拨愈觉静谧的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