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是没有停下播撒食草种子的动作,“在下技无所长,偏又兴趣广泛,什么都想学一点,却也什么都学不精。思来想去,只有这工作最适合在下不过。”
伊悠然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种子,虽问却是陈述,“你很喜欢用盘院的东西?”
“不是在下喜欢,而是盘院的研究已经和现代人的生活息息相关,无法剥离。”
方是将最后一颗种子洒下,走向井边的水桶洗手,然后反问,“露法小姐不觉得盘院院长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才人物么?他的研究为这个社会做的贡献,价值无可估量。”
伊悠然沉默片刻,不对他的问题发表意见,却忽而淡淡地又换了一个话题,“方是,你最好不要做我的执事。”说完这一句,她有离去之意。
“露法小姐过虑了,”方是一边擦手,一边稍微大声了点,“奈何在下从小便不喜往最好的路走,偏偏喜欢尝试最坏的。”
“随你吧。”伊悠然回头看了他一眼,结束了谈话。
方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目送她离去。
良久,方是自嘲,“说是最坏的,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果然是毫不在意呢……”
……回到公寓,伊悠然接了个电话。来自韩泽,告诉她,云卿伊落的墓碑已顺利迁移至山岚小峰。
那晚爆炸的第二天,她便交代了这件事给他。倒并非全然害怕再有意外,只是她深觉山岚小峰是一个适合长眠的清静之地。
她嘱咐将牧场墓地的野蔷薇也一并移植,此刻那里已是一座废墟。
她却不知此番举动,却成了墨云别墅云西昂心中一个重要决定的催化剂。
墨云别墅书房内。
“以后竟是连清明扫墓也不到我这儿来了吗……”云西昂冷眼看着窗外,低语。
徐烈敲门而进。
云西昂沉默良久,忽然开口,“徐烈,你说,既然墨门是冷家的掣肘,那么相反,冷家是否也对墨门造成威胁呢?”
“理应如此,”徐烈点头,迟疑着问,“少爷你的意思是……”
“有时候,要打倒一个强者,却又无法在短时间内与他匹敌,你说,是不是只剩下一条路?”云西昂回转椅子,露出一个笑容,却未达眼底。
“少爷打算怎么做?”徐烈额头有微汗。
云西昂笑意一收,漠然道,“去查查有没有姓冷的地位有资格让我利用的女人。”
“……”徐烈的冷汗滴了下来。
“怎么?”云西昂给他一个讽刺的笑,“你觉得我不择手段?徐烈,想要从我父亲手里得到一个人,需要的手段会永远比你想象中曲折迂回得多,”至此,他的口气有些语重心长,“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以后别这样一惊一乍的。”最后一句,又化为冷酷。
“……是,少爷。”
……深夜,七号公寓。
庭院里,风雨亭中,周子曦颀长的身躯斜靠在亭柱上,目光沉静地望着亭外湖面,一支细长的青玉笛子在他手指间熟练地旋转反复……
一只不知名的昆虫掠过湖面,带起涟漪,水层之下那抹月牙让一圈圈的波纹搅碎,又渐渐回复……
他面容沉静,五官褪去了白日里温润的笑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若说含笑而立的周子曦像春日阳光下蕴藏天蓝的湖水带着淡淡温热,那么此刻这水便如同瞬间跨入了冬季而结下一层薄薄的冰。
他可以温柔似水,也可以寒冷如冰。
温柔时是真,没有一丝一毫的作假,令人深觉被呵护被体贴到心底。
冷酷时也是真,看不到一丝一毫演戏的成分,令人深觉被无视被刺伤也到心底。
这极端的性格,如硬币的两面,一面对着他所爱的人,一面对着他不爱的人。
二者宛如……被囤积太久的痛楚日夜缠身折磨,而刻入灵魂形成了一种近乎病态的执念。
……另一边,小巷弄的死角处。
伊悠然伸出指尖想要碰触眼前的墙壁,却终究只是拂空而过。
抬头望天空,她轻轻道,“璃,去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吧。”
“请原谅,这是我能给你的全部。”
无声的月,无声的夜。叹息着,人和人之间的枷锁……
……是为情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