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星空,清越铃音,夜风袅袅,舞者长纱击枝桠,撞落桃花纷纷如雨,落在碗碟之间,竟也不令人生厌。
来之前,原以为会土掉渣的场面,竟是意想不到的给了她人生当中一场梦幻花雨般美丽的遭遇。
她曾经历过的宴会自然要比这个奢华百倍,但再奢华的室内也挥不去那股装修的腐败味道。有钱人对自己的房子也总像对脸一样喜欢刷上一层又一层华丽虚伪的面具。即使种上花卉也必定选最名贵的花瓶,不懂也要装懂的挑挑拣拣插上最富含艺术的姿态。
又岂像这般仅是几株乡里人家寻常的桃花,以最天然的姿态长成,不曾修剪不曾藏拙的花与枝桠展示给你。
只有那树根处朴质的木瓶,作为掩饰的玻璃纸看来可笑,却因这质朴的心意也将这可笑化为可爱。令人生不出心指摘。
可笑的是她这城里来的,原本以为可以有料在这里炫耀,这下回去恐怕反要将这儿的经历向她那些城里的朋友炫耀了。
炫耀么?其实又觉得不好。那些人就是从前的她,若不曾亲眼所见,反会笑她不知所谓吧。
还是不向那些俗人述说这个世外桃源了。
桃花台下的莫雨菲,收起了那些往日的浮夸嬉笑,此刻的眼神仿佛回归了最初不染纤尘的情绪。
与何蕊对视,发现好友似乎又看透了她此刻的反应为何,回给她一个无奈恨铁不成钢的摇头。
莫雨菲也摇头,微笑,拉过瓜子碟,慢慢磕了一颗。表示不接受好友的劝说。以后她管不着,这一刻她只想丢开从前的莫雨菲,只作一个随波逐流的“乡里人”。感动了,就是感动了。干嘛还要用假装高尚实则别扭的情绪来遮掩?
“好!跳得好!”于是,她丢开瓜子壳,便大声喝彩。
像她一样不含嫉妒也无鄙夷,或者任何异样情绪,纯粹欣赏的目光看待姚心莹这一舞的在场女孩,恐怕也只剩伊悠然。
姚心莹穿着及膝的古裙,舞姿旋身时,裙纱轻扬,显露膝下精致小巧的白色绣花靴。
这一幕勾起伊悠然回忆的画面,她心思恍惚,却又找不出,那似乎也不是前世的记忆。
略微思索,方才恍悟,原来是在游戏中。那个她酷爱的白衣琴师,也爱穿这样的白靴。
爱?……爱穿?
伊悠然对游戏的喜爱,在一般玩游戏的人眼里,这种喜爱其实是很荒诞的,令正常人的思维难以理解的。
若是让在座这些同样玩游戏的男生们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一个个瞪大了眼像白天活见鬼。
也只有周子曦和周子默这般和她关系奇特的两人,才能对这不正常视而不见,并恐怕是深觉符合她行事风格的自然接受。
一碗佛下莲用完,周子曦为她倒茶漱了口,递上擦拭的帕巾。
尽管隔着八大壮汉的掩护,还是有不少女生余光瞄见,引来一道道压抑的抽气。
估计都在想,让这样一个绝世美男端茶递水,这个伊悠然到底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羡煞之余,那个一直成谜的话题又被人拾起。关于双子与她之间的关系。
兄妹不像兄妹,说情侣感觉也不对,恐怕稍微最靠谱的猜测,但又是众多女生最没有办法接受的那个可能双子是她的……仆人……
其实要说周子默是保镖那还勉强可以接受,他的气质也符合,况且也总是沉默寡言,默默跟随的姿势。
但是,海蓝街上没有哪个女孩愿意接受天神一般的周子曦是伊悠然仆人的事实。
而如果,这样一个人中龙凤都是仆人了,那伊悠然的身份又该如何惊人?
这些女孩可以接受在双子这样的绝世美男身前自卑,但如果这个令她们仰望的角色换成一个同龄的女孩,还是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那就有很多不服了。
可惜,外界的蜚短流长,与他们何干?
这些不知愁滋味的少男少女,恐怕永远也想不到,世上有些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即便被谈论的主角自身尚且道不明,说不清。又岂是他们这些外人三言两语可以猜度的?
这样几个人,虽然降临在桃花宴的一角,却是这般格格不入。
宛如真是在天上陷入迷途的仙者,仿佛连他们自己也不知为何会坐在这里。
这是心已乱了。
外界的一切便可有可无,身处何地也无甚分别。才会由着封小神胡搅蛮缠。
周子曦正要再从蓝色的雪阳杯中倒一杯茶,却听桌角不轻不重一声,他原本遗落公寓的雪阳杯竟出现那处。
黑西装墨镜后的眼神与他一错而过,周子曦眼睫微敛,掩去一抹不愿身边人察觉的寒光。
却在揭开雪阳倒出来一杯酒时,不知是含着何种情绪,竟应和着之前伊悠然道谢的举动,而反声说了句,“不谢。”
短短两个字,宛如含着千年寒冰。明明是道谢的话。说得这般既讽且冷。
到底是意难平,难以遮掩,身边人意外察觉。
迎上幽蓝镜片后询问的眼神,他回以寻常温润一笑,便以杯就唇。
却不解释。
……从何解释?
“咚!”继令的鼓声敲响。
随后一个轻轻柔柔的女音说道,“接令的令官,女孩子随意,男生……便唱一首歌吧。”
这令下得,即使向来不喜欢姚心莹个性的顾青妮也不得不承认,她太会做人了。
在这行令聚会上,男孩子爱哄闹,大部分都不介意出出丑,有的还会故意耍宝。
可女孩,却是生怕撞上自己不擅长的令,总希望可以一展所长,赢来许多关注的。
这么一来,顿时将之前那一舞引来的嫉妒目光改为感激。
“一百七十九号令官!”令球公布后,全场静默,无人出列。
“一百七十九号令官!”绿旗袍又喊了一遍。
东南角何蕊摘下一片瓜子壳,拍拍青蛙王子,“小欧,好像是你吧?”青蛙王子,姓欧名海,四海为家,卖唱为生,问了年龄居然比她还小半岁,何蕊便叫他小欧。
青蛙王子提起桌上令牌看了看,果然是。
众人便见他抱着吉他上了台。那独特的造型,虽是初来乍到,很多人也不陌生。
这不是中午才刚见过嘛。姚心莹这令出得也真巧,都成专门为这家伙量身定做的了。
却也有人担忧,悄悄议论:“他该不会又要唱那首吧?”要知道,在七号公寓一行离开后,这位青蛙王子可没有停止他的表演,即使到最后人群走得一个不剩,他也在大街上把那首千年泪唱到了傍晚。
这会儿有几个当时住在附近的人,还不得不感谢何蕊,感谢她收走了这家伙。
待到绿旗袍体贴的为青蛙王子摆好话筒支架,前奏终于响起,便是一片果然如此的嘘声。
“才话别,已深秋……”
何蕊在座位上噗嗤一笑。
莫雨菲瞧她一眼。“哪来这么个活宝。”本来听那歌声还算是个珍品,可见了人,又加上这首魔音不停的荼毒,莫雨菲已把此人归为活宝,再不想搭理,也只有何蕊不知为何看对了眼。
“你不懂,不管行为如何怪异,只要经得住时间的考验一直坚持,就是一种独特的风格。能给人一种独特的魅力。”何蕊目光炯炯的望着欧海,回了她一个“你没有这眼光看不到”的眼神。
面对不少“你就会唱这一首啊”、“怎么活到现在的”诸如此类的质疑,青蛙王子旁若无人的动情唱完最后一个音。
随后吉他一变,缓缓拨动却不应曲调,像是在为他接下来的话配上背景。
这才慢悠悠的回答众人的问题,说话时的自称带着一种流浪江湖的直爽,“不是兄弟我只会唱这一首啊,各位同学。而是兄弟我在离家出走,决心四海卖唱为生之前,曾给自己定下一个规矩,每到一个不同的地方,我只会唱同一首歌。”
“不过嘛,总是唱同一首歌,听的人头疼,兄弟我也很郁闷的。所以我总是像背后有鬼追似的匆匆忙忙赶往下一个地方。”说到这里,环顾四周,见众人似乎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才接下去。
“可是昨天兄弟我初来贵宝地,便深深的爱上了这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小镇。尽管这首歌唱得我都快要吐了,可怎么办呢?我所站的这是一块给我无限歌唱灵感的宝地,眼前一张张同学的面孔就是对地灵人杰四个字最好的诠释!怎么办?兄弟我还一点都舍不得走呢?”
这一番歌唱般的咏叹马屁拍下来,顿时很好的偎贴了大众的心房。
正如何蕊所说,这是一个有着独特性格的歌手,自然有他独特的魅力。
青蛙王子捧着吉他谢幕时,甚至有人起哄让他再唱一次。当然这呼声立刻被已深受荼毒的周围人打压了下来。
不过,至少,大多数人对这位“青蛙歌手“之前的差评改为了适当的尊重。
轮到公布下令内容时,青蛙王子又露出捉弄的笑容,黑了在座男生一把。
“女生还是随意,男生嘛……”嘿嘿两声男孩子都懂的贼笑,“就再唱一遍千年泪吧。”
一片男生的哀嚎,骂骂咧咧不断。倒都是不带恶意的笑骂,场面虽乱,气氛却和谐。
猴子孟骁在座位上幸灾乐祸,笑得打跌,他的令球已出,等于已进了安全区。除非这场行令走到最后,令盘中剩下令球不多,而大家玩兴还盛,之前的令球才会被重新倒回。
“九十七号令官!”令号一出,正打闹的猴子与大周小周皆是一愣。
他们分明都记得,这是学长的号。
“哥。”同座的龙星野提醒了一声,略带担忧。
高峻总算将注意从电脑上移开,捏起桌上令牌一角看了看,当着众人的面伸展了一个懒腰,慢条斯理的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这才上台。
与他沉静随性的举止相反,人群爆发出开宴以来最高的热情,一时男生口哨女生尖叫不断。
还有大喊学长我爱你的,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