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青渊生病了,病魔并非突然的来,而是一点一点啃噬她敏感纤细的神经,她好像失去了对外部世界的感知,也从不主动跟人交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把自己关进工作室,画画烧瓷雕木头,状态近乎癫狂。
黄音书和汪绿薇带她看了半年多的心理医生,因为她不配合情况也没有很大的改善,甚至有一年的时间她只见她们两个人,其他生人一律不见,如果她们两个太忙回不来,她就可以一整天不吃不喝不说话。
宋嘉禾痊愈之后每天到奇葩社报道,风雨无阻,黄音书和汪绿薇都跟他说过,小渊没有回来过她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但他还是每天都来,站在北厅向西厅望一眼。
奇葩社这栋lf,里面的格局是黄音书设计的,空间被切得像玻璃丛林,与不多的实墙交错,既私密又开阔,只是没有人的时候就显得空空荡荡的,心里也空荡荡的。
黄音书近两年下班回家经常看到的场景,就是宋嘉禾一个人坐在北厅的沙发上望着西厅的门出神,今天也不例外,她进门就招呼,“嘉禾来了。”
宋嘉禾收回目光,看向她,微微笑一笑,“我带了草莓榛子蛋糕,小渊不在,留给你。”
黄音书笑起来就是一个大型治愈系现场,“还是那家?”
“嗯。”
“我说,下次买芒果乳酪的吧,他们家还是乳酪最正宗。”
“好。”
黄音书更乐了,把泡好的茶端过来,“咱们也认识六七年了吧,这两年你每天来,每次都是这么说的,可又每次都没记得。”
宋嘉禾接她递过来的茶杯,笑的有些无奈,“对不起,习惯了。”
黄音书也无奈,“你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找一找?”
他看起来有些疲倦,“找过了,我想即使她真的不在这,总有一天她也会回到这。”
黄音书垂眸喝茶,眉头轻轻蹙了一下,“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宋嘉禾叹了一口气,眨眨眼淡然地说,“音书,我老了,至少我的心不再年轻了。”
“嘉禾,值得这样吗?”
“我和小渊之间不需要这样的衡量标准。”
“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宋嘉禾笑笑,“十年前我或许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不记得了。这是我跟小渊认识的第十二年,我从不奢望跟她在一起,因为承诺和未来我没有一样给得起,我相信除了爱以外一定还有另外的可以超越爱的感情,可是音书,我是俗人,我超越不了。”
黄音书一下子觉得喉咙有些堵,“这太绝望了,小渊的心思你不可能看不出来,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呢?为什么要这样?”
宋嘉禾还是那淡然的样子,摇摇头,“一开始就只想每天见到她跟她呆一会儿就好,后来她信任我依赖我,我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要更多,甚至希望她是我一个人的……这两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我死了,或许她就不会消失,她就解脱了……”
黄音书倏地瞪大眼睛,“要是小渊听到这种话,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宋嘉禾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收住笑了笑,“我知道,所以我留着这条命,只要我活着,就还可以护着她,为她去拼命。”
他不经意间叹了一声,“之前绿薇在医院,小渊问过我一句话,她问我一个人能为爱情做到什么程度,能去死吗?我说能,其实不光是死,人能为爱情做任何他做得到的事,和任何他做不到的事。”
黄音书看着他的脸,“站在你朋友的角度,我希望你能把这些都告诉小渊。”
“那站在你小渊朋友的角度呢?”
“……这对她来说或许有些沉重,但你在她心里的位置是不一样的,这你清楚,你在她那有不一样的存在感,她有知情权。”
宋嘉禾喝茶笑道,“谢谢你今天愿意听我说这些,希望你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黄音书漠然,或许他也有他的不得已不可言说和言不由衷,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世界都复杂的难以一眼看懂,只是,有些人活得轻松有些人活得辛苦,他选择了后一种。
宋嘉禾起身走到西北厅廊的玻璃门前,那是一扇巨大的自动玻璃门,非常明亮,闭合的时候几乎看不到边框,一旦关上就好像真的永远不会打开了一样。
透过玻璃门能看到两厅之间那条不长不短的小廊,粉白墙,廊壁上嵌着清新雅致的雕花木格窗,葱翠欲滴的竹,影子都妩媚,袅袅娜娜,脚下是一指长均匀椭圆的鹅卵石铺路,连流水声都泠泠清雅。
黄音书吃了一口宋嘉禾带来的蛋糕,一丝清苦缭绕不去,她想了半天要不要告诉他,可最后还是没有给出半点荣青渊的信息,只是说,“马上就秋天了,小渊喜欢秋天。”
宋嘉禾回过身,笑了笑,“嗯,娇娇气气的怕热又怕冷,觉得秋天好,秋高气爽。”
“是啊。再冷些叶子一落,堆得满地都是。”黄音书说着想起来什么似的笑了,“我记得上学的时候,有一回我跟小渊在街上看见一个人骑电动车不小心把正扫落叶的环卫大爷撞倒就跑了,她追着那车追了两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