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向薛羡父子交代了几句,李存绍便骑马离开了。
李存绍走后,房间里只剩下薛氏父子。薛羡一边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一边望着大门沉思着。
一旁的薛直打破了安静:“父亲,孩儿不懂,小太保为何要做这种事?”
薛羡目光移到儿子身上,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直儿,依为父看,小太保并非常人啊。小太保既然要做如此布局,所图不小。”
见薛直面露疑惑,薛羡接着说:“小太保虽然是晋王之子,但晋王手下领兵大将却有那么多义子。而眼下时局艰难,咱大唐命数恐怕将尽矣!晋王若在,河东便是金汤一座。可最近听说晋王身体抱恙,叫人难免想到晋王百年之后的样子。若是小太保继承王统,这河东又将是谁的河东?”
薛羡站了起来,踱步接着道:“小太保既然能把这等隐秘的事都交给了我们去做,就已经把我们视作心腹!直儿,为父这些日子想了很多。如今已是乱世,什么避祸都是妄谈!躲不掉的永远也躲不掉!你跟随在小太保左右,必要竭心尽力。有你和薛娘在小太保身边,我们薛家重起之日不远!”
见父亲越说越激动,薛直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当即道:“孩儿明白了,小太保对咱有天大的恩情。为小太保,也为薛家,孩儿愿为小太保效死力。”
立冬之后的天气愈发地寒冷了。枝头的枯叶早已被寒风卷的一干二净,城中的清水河也不见淌动,似乎在静静等待着再冷些的时候被冰封。
李存绍沿着河边牵着马一边走着一边思索。按照他的记忆,在今后一段时间内李克用都将在和朱温的争斗中处于下风,直至李克用死去局面都不会有太大的改变。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扩大自己的势力,不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
只有拥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他才有资本去影响历史发生的进程。而崇义坊只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薛羡没有说错,他确实是要将薛家与自己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并非他不相信忠义,但他更清楚,最容易驱动人们齐心协力的还是彼此间共同的利益。
眼下战争的阴云再一次笼罩在晋阳城的上空。
各处的人马都听从晋王府的召令,开始向太原府聚合。军营里人满为患,街道上也不时能看到成群结队的武夫。李克用前些日子在殿上和众将商议后已经决定重新出兵魏博。不仅是因为朱瑄二兄弟在朱温的攻势下越发难以支撑,在李克用眼里更重要的当然是一雪秋天在洹水之战的耻辱!
李存绍虽然认为李克用有些操之过急,但不得不承认此时确实是是用兵的良机。朱温大军在郓州兖州被拖住,河东秋粮也已经征收完毕,此时野草茂盛正是战马膘肥体壮的时候。
李存绍唯一关切的是自己此次是否会随军出征,听袁建丰说晋王有意叫自己在太原留后,跟着叔父李克宁学习甚么处理政务。
对此李存绍心里有些芥蒂。乱世中生存最重要的是军功。此时的一切秩序都由武人说了算,他若没有足够的战争威望,就难以在军中立足。何况他还未“亲身”经历大战,心里没底,因此不免有些有些惴惴。
通过这段时间和李克用的相处,李存绍渐渐认识到自己这位父亲也并非他之前想象中那样,是一个有勇而无谋的武夫。相反,李克用能够长期巧妙地周旋在各种势力之间,并不断壮大自己亲手打造的河东军事集团,让自己的身份从沙陀豪酋变为番官,最后变为朝廷倚重的藩镇大员,绝非依靠简单的运气和武力就能做到的。
只不过长久以来的经历让李克用养成了用暴力去达成目的习惯,不论是先前处理李存孝的叛乱,还是对待唐廷的态度,李克用的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明面上维持对朝廷忠诚的同时保持最大程度军事威慑,在局面稍有不利的时候就采取军事手段。简单来说就是不服就干!此次出征也是如此,眼看着朱温的汴梁势力不断扩张,李克用绝不可能仅仅隔河观望,而是必然要出征干涉来遏制朱温日益膨胀的野心。
但在李存绍看来,这样的战略也有着极为重要的漏洞。过度依赖军事对抗,而忽视生产与建设基础的河东,一旦连续遭遇军事失败,就会演变成不可逆转的颓势局面。虽然对整体细节不是很清楚,但李存绍知道李克用并没有成功打断朱温的扩张,反而在接连的失利后彻底被汴军压在河东一地不得动弹,以至于其身死都没能改变危局。
道路两侧的行人见一个骑着匹俊俏黑马的郎君对着清水河发了怔,只觉得奇怪。
一旁的清水河早就停止了淌动,但李存绍知道,水是不会停止不动的。即使表面再平静,河水依然会在暗中涌动。
李存绍叹了口气,心知现在的他还没有改变的能力,但坐视情况恶化也绝不是他的风格。吆喝一声,便拍马向晋王府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