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碗粥,梁云修吃的很慢,也很认真,他目光幽幽,酝酿着梁三看不懂的情绪。
“再来一碗粥吧。”即便喝的再慢,这碗粥也只有那么多,梁云修用勺子刮了刮那粘在碗底的面包,看不清情绪的,又向梁三说了一句。
梁三低低的应下,可那目光却是极复杂的,他又一次拿来了一碗白粥,一片吐司面包。
梁云修依旧是如之前一样的吃法,这一吃便是三碗。
桌子的右侧放这两个空白的碗,梁云修两手虚扶着手里的碗,目光晦涩“梁三,我们回国。”
梁三一愣“程小姐那边,不继续监视了吗?”
梁云修淡淡道“不必了。”
梁三搞不清楚,明明他对程小姐那么在意,更是为了她,做出了那么多反常的举动,怎么吃了一顿饭,说变就变了。
可他再好奇,也不能问出声。
梁三沉默的退出房间,这一刻钟的功夫,酒店门口便已经停了两三辆那日程唯看到的车子。
明明是最朴实无华的外表,低调地淹没在车群之中,都无法让人再次记起来那些车的模样。
梁云修穿戴整齐的从酒店里出来,他打开停在最前面的车门,梁三紧跟着他,坐进了那辆车的副驾驶。
三辆车缓缓开动,待到车子再也没有和影子之后,远方的楼上竟然也走下来了一个人,那人穿着休闲,脸上却诡异的戴着一个红色的狐狸面具。
周围有路过的路人好奇的看他,更有甚者,还对他吹口哨,他也不恼,反而对着那些人很友好地笑了笑。
仓海跟在他后面低眉顺眼,神色恭敬“少主,梁云修上钩了。”
红狐波光涟漪的桃花眼轻飘飘的望了一眼车队离开的方向,唇角微勾“鱼上钩了,自然是好的,也不免我找了那么长时间的鱼饵,到底是有些用处。”
仓海低着头,没再接话。
而梁云修,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以为的任务,不过是别人设的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这场法国之旅,是早有预谋的计。
而与某个人的相遇,也是一场满怀恶意,蓄谋已久的局。
……
京都。
梁氏大宅。
书房里,梁老爷子静静的注视着手里的一沓相片。
他花白的头发,眼角已经满是皱纹,可是那双眼睛却是极其清明,隐隐闪着锋利的光。
明明已年近七十,可那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杀伐气势,却丝毫没有减退,反而随着时间的沉淀愈发的凛冽。
只不过经历太多,时间已经悄悄地把那些气势磨砺得更加锋利的同时,也更加的沉淀,那浑身的气势,却被他收敛,收放自如中,是他这一生枪林弹雨的写实。
就像是藏鞘的宝剑一样,鞘一拔,便是锋芒毕露。
而这个面庞严肃,中弹之后犹可以不打麻药,生生用刀划开血肉拿出子弹的男人,此时却握着那照片,红了眼眶。
杜老爷子坐在对面,手里拄着一根拐杖,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梁老爷子抖动的双手,内心闪过几分悲哀。
有些不是滋味,十年前儿子与儿媳双双身陨,孙女又被歹徒绑架,本就是缠绵于病榻的病弱之身,这一场事故之后,更是远渡国外,这一昏迷便是十年。
梁氏守着一个不知何时会醒来的人,就像是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莜安如今还在国外,我真的以为,她会是你们梁家的孩子。”杜老爷子想了想那日见到程唯的场景,语气中不免又多了几分感慨“那日她站在我面前,恍惚中,我竟然真的以为是长大的莜安,亦或者,是年轻时的沉香站在我面前。老梁,那双眼睛,真的是太像了。”
杜老又叹又哀的一句话说完,梁老握着照片的手越发用力,骨节处都已经发白“这孩子,是程茂安家的?”
程茂安他曾经见过一面,与这孩子,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当然,是程氏珠宝的千金,你说说可真巧,十年前莜安出事,恰巧十年前他们一家回国,而更巧的是,她和莜安,都是一样的早产。”
杜老想想自己调查的那些事情,都不免唏嘘不已,若不是知道莜安正在国外接受治疗,而程唯,也确实有过在国外生活的痕迹,他也绝对会对两人的身世产生怀疑。
毕竟一个巧合是巧合,两个巧合是巧合,可是三个巧合,那就不是巧合了。
杜老爷子讲完之后,面色上有了几分愧疚“也不知道莜安治疗的怎么样了,仔细算算,我也有近十年不曾见过她了。”
他这一句话说的声音很低,很浅,有着几分希冀,可是梁老却只是轻轻抬头看了他一眼“莜安身体不便,不能见人。”
意料之内的回答,这句话他已经听了十年,说不出来是失望还是难过,杜老爷子想到杜翩然,心却是痛的。
当年的事发生之后,梁氏和杜氏并没有反目成仇,梁老和杜老又是一起开过国的,两人经历过那些黑暗的岁月,早已经有了一份革命友情,更何况当年莜安出事,翩然侥幸活了下来,也并不是杜翩然的错。
两个老人都能明白命运无情,可是梁云修和杜翩然,自始至终都走不出这件事,他们都还活在那年,一遍遍地品尝着至亲之人离开的痛。
杜老每次想到往事,都不免唏嘘,此时坐在梁氏的大宅里,这份唏嘘的心情更是剧烈。
梁老每看对面老人脸上复杂的表情,他只是握紧手上的照片,眼神越来越深邃“老杜,安安……安安……”
他想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那几个字的声音。
杜老面色一苦,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杜老没有等到他的下文,也知道她是不愿意说,并没有追问,叹了口气,就准备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