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的身体垮了,明眼人只要一看那张惨白的脸就知道。
时日无多。
苏晟没看出来,只当师傅又病倒了。每年都会发生一两次的事情,对苏晟而言就是常例,过个几日师傅又会笑盈盈的拍着自己的脑袋,而后丢下一句“晟儿”。
只可惜,这次苏晟并没有等到。
二月初三,玄清去了。
苏晟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挖好了一座坟,恭恭敬敬地将玄清的遗体放进去。没有立刻封土,苏晟拄着木锹看着玄清那依旧带着笑的面容,心底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悲痛。
又整理了一下玄清身上那件浆洗得发白的道袍,苏晟再把那张师傅常年打坐的蒲团轻轻放在里面,而后起身,拿锹。
玄清的墓碑在三年前就立好了,是他自己在山中选的石料,然后师徒俩一点一点将其打磨成形。不是很规整,却也四四方方。上书“恩师玄清真人之墓”,落款“弟子苏晟立”。
字带着稚气,玄清生前却很满意。
苏晟跪倒在墓碑前,恭恭敬敬地叩首。他不清楚应该叩多少个,便叩了九个。
和每年清明在旁边那个无名墓碑前叩首的数字一样。
玄清曾说那无名墓碑下埋葬的是他的母亲,天地君亲师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既然亲、师地位相仿,九又为极数,当没有差错。
恩,应该……没有。
苏晟在玄清的坟前跪了三日,这才起身回到观中。在这老君观里生活了十二年,突然间要离开,倒有些不舍。但师傅临终前让他下山寻亲,那便寻亲去。
玄清的话他一直都听。
一张绣着苏字的襁褓,一块刻着晟字的玉佩,另有一根朴实无华的珠钗,这就是玄清临终前交给苏晟的东西。东西他不陌生,三岁之后就知道这些是他那去世的娘亲的遗物,也是他与亲人相认的凭证。
再加上一柄玄清用了几十年的拂尘,这些就是苏晟下山要带的东西。
五年前,玄清曾下山一月有余,回来后就笑着对苏晟道他对苏晟的家世有了些眉目。去年年终,玄清再次下山,回来时红光满面,拍着苏晟的头言转过年就带他去寻亲。只不过,一古稀老人在寒冬腊月徒步几十里归山,终是受了风寒,又加上山中清苦,身体底子差,再没抗住,驾鹤而去。
“终是,没能亲手将你送到亲人前啊,晟儿……”这便是玄清的最后一句话。
十二岁的苏晟个子并不高,瘦瘦小小的,乍一看像八九岁的样子。但面目白净清秀,带着一股子莫名的气质。只是一双眼睛呆滞无神,只是直楞楞地盯着一处,破坏了整体的气质和谐。
背上包裹,将拂尘插在身后,苏晟看了眼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老君观,默默关上了大门,而后一路向北。
玄清说,北方有一处叫蓝田的地方,那里有他的亲人。
下山的路很难走,毕竟这山中只有师徒二人,鲜少有香客进山。苏晟浑不在意,一步一步地慢慢前行,若细看,他每一步迈的距离都差不多,即便深一步浅一步,也是如此。
二月里的天是冷的,苏晟穿得却很单薄。身上那件道袍是用师傅的旧衣改的,已经有些不合身了。里面没多少衣服,只两层单衣,冻得苏晟脸红红的。
倒是没流鼻涕,却也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