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伞将欲出门,又被老和尚叫住了:“姑娘,雨天路滑,让拂儿送你下山去吧。”
我怔怔地握着伞柄站在雨中,道:“不必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走掉了,老和尚灼灼目光在我身后倍感压力,我快步走出百步远也不敢回头望一眼,生怕他问我此去何处,谁知却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刚出寺庙就看见脚下断断续续地出现紫蓝色的小花——这是勿忘我!奇怪此花怎么会长在这种地方?我捡起来一朵,我仔细地蹲下身来看着浸在雨中的花朵,渐渐地开始褪去紫蓝色,拿到手里一看,小花已经泛白,原来是纸画出来的!虽然画工很是精巧细腻,但是……谁这么无聊啊!我被一朵接一朵的勿忘我引到了旁边小径,忽然听到一人说话。
“这位漂亮但是脑筋不好使的姐姐,你是准备一个人去犀牛山吗?”我回头一看,花拂倚着青山岩壁,任凭雨水肆虐地打在身上,却不为所动,湿透的青衫半贴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略显寒气的脸色下,丹粉的唇瓣更加妖娆,饶是褪变回男子的形态,也脱不了女儿的骨,难道真的因为素黎?
恍惚间怀疑眼前这个小孩真的是万年前的那人吗?为何这万年如滔滔江水奔流而过,在他身上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眼前的少年还是这般不染风尘,不媚世俗,着实让人有些嫉妒。
恨就恨在这种不愿收敛锋芒的聪明,我白了一眼,回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犀牛山?自作聪明招人厌。”
“姐姐,你不是个死人吗?又吃了冥王觉夜的眼睛,可以不老不死,没病没灾,又何必在寺庙中非得等到这把伞来躲雨?你是不放心那只小狐狸吧,必须要看到我回来,方知她已然安全下山,而你没有选择自己下山看个究竟,就是因为你有别的去处——当时素黎的尸骨是我和爹娘亲手埋的,你就真的不想带我去吗?”
“你?可是……”
还没等我说完,他就一步抢到我面前,本以为他要来趁伞,没想到他一把将伞夺了过去随手扔掉了……又毫不客气地跟我勾肩搭背:“姐姐,虽然你是死人,可不要搞得跟老死的一样,大家都是生当年少,用什么伞啊。”这小子,我好想撕烂他的嘴。
于是我和他就冒着无边烟雨,一步一泥泞地来到了犀牛山,万年之前的盛景全然不复,果真应了那句沧海桑田,虽然没有被夷为平地,却也是成了一座荒山,泥沙顺着山道滚滚而下,我们却要逆流而上。
可能那双犀利的眼眸看出了我的困惑,他解释道:“其实,犀牛山并不是在这万年时间里慢慢变成这样的,自从素黎死后,这山就渐渐慌了,寸草不生,种什么都没结果,红柳村的村民发现不能靠山吃饭了之后,就迁徙去了别的地方,所以从犀牛山下来方圆百里,都是这般无生迹可寻。”
我随手抓起来一把泥沙:“这土质本就是稀疏的黄土,中间又混合了大量的沙砾,根本不适合耕种!”我扔掉了手中的泥沙,在他的衣袖上蹭了蹭,接着道,“所以我怀疑并不是素黎的死让犀牛山变成这样的,而是她活着的时候,让犀牛山变成了那样,成为一方水土,养了一方人。”
他惆怅地望着山上:“不管怎么说,她是犀牛山的灵根,这件事情是没错的。”说完挽着袖子去擦滴落在眼角的雨水,将泥沙尽数染在了脸上,咳、好好的一张脸成了泥捏的。
好不容易上到了山上,却发现这里已经面目全非,我看了看花拂的表情有些茫然,问道:“是不是找不到地方了?”他回道:“当时我和爹娘,得法师指点诚心悔过,才去埋的蛇骨,就害怕墓穴简陋,被风蚀雨灌,又会影响子孙后代的福荫,故而特地用石砖给修建了一个出来……但是这个墓穴修得非常隐蔽,只怪我当时还小,虽然去过,但是就是忘了怎么去的。”说完使劲挠头,就是想不起来。
“你说的法师就是修缘老和尚吧!听你这意思,偌大的犀牛山,我们要一寸地一寸地地找了?”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有眼色,立马抱拳我面前道:“如果我一个人来也就算了,跟姐姐一起来岂能用这个笨方法?简直是侮辱姐姐的聪明机智。”看完他的表演我终于相信他真活的有一万年了!
为了给这小子几分颜色,这个办法我还必须得想出来了!不过说起来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下手之处——建墓穴,葬蛇骨,又不能被雨打风吹,还要隐蔽,不能随意被人发现以破坏风水,但是还要留给自己人一点线索,只是这小子那时候太小,即便有什么线索,他也不记得,可是线索这个东西应该是不容易被抹去的,即便像现在的泥石流……那究竟是什么呢?
“姐姐想出办法来了吗?”
我白了他一眼:“当时建墓入殓的时候是像现在的大雨天气吗?”
他摇了摇头:“不是,当时我记得很清楚,素黎入敛的时候法师也在场,他还拿出了他曾为素黎画的那幅画,若是有雨,画岂不是要毁了。”
“什么画?”我急迫问道。
“就是厢房挂的那幅青蛇绕竹图,只是很奇怪,入敛的时候我见到的画上并没有青蛇,只有凄凄黄竹和刚到脚踝的竹笋,是否是法师之后加上的就不得而知了。”
让我很诧异的是:“你对之前的事情也不清楚吗?”
他调皮地笑了笑:“不要这样说嘛,我那时候还是一个孩子,长大之后法师又对我闭口不谈,我要是什么都知道的话,还用得着在门外偷听你们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