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就站在这里,被迫和上千个人一起听“自己”的黑历史,心中千言万语,尽皆化作含泪无语。
她眼中开始泛起泪花涟涟:“我兄长十九岁那年,城中来了一名云游修士,看中此地灵气养人,在城门设立法坛,十八岁以下的青年男女都可以前去试灵,他要挑一名天资出众者收作弟子。那修士身怀仙术,城中人无一不惊叹赞服,沈九也去了试灵坛,他资质不错,被那修士相中,他欢天喜地跑回来,要离开我家。”
“我哥哥当然不同意。在他眼里,修仙之事,纯属渺茫,况且他已与我订下婚约之事,怎可忽然弃家离去?他和我哥哥大吵一架,当时郁郁寡欢,我们只当他一时想不开,等想明白后,自然就接受了。”
她脸色陡变:“谁知道,就在当晚,他凶相毕露,居然丧心病狂,将我哥哥和数名家仆一并杀死,横尸府中,连夜跟着那修士逃遁出城!
“我家经此一变,我一个弱女子,无力支撑,偌大家业,就这么散了。我苦苦寻了这仇人多少年,一直不得踪迹。当年收他为徒的那名修士,早就死于非命,从此更是断了线索……如果不是今天到金兰城来了一遭,恐怕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这个忘恩负义手刃恩人的小人,居然一路往上爬,爬到了天下第一大派的峰主之一的位置!虽然他跟以往已大不相同……可这张脸、这张脸就算化为灰烬我也绝不会认错!那名唆使他行凶的修士我也不怕说出名字,就是在通缉榜上挂了数年、手上人命无数的无厌子!”
这无厌子可谓是臭名昭着案底无数,突然爆出来十二峰首之一竟然是他的徒弟,不由得众人不悚然。可在大片大片的唏嘘抽气声中,沈清秋反而冷静下来了。
他内心其实隐隐怀疑。秋海棠叙述的这段经历,乍一听跌宕起伏,可也不是没有漏洞。并不是沈清秋歧视原装货,而是原着从来就致力于表现沈清秋不讨人喜欢的个性,臭硬,心眼小,不会说话,不会讨好,高冷,装b。这样的性格,很难让人相信,少年时期的沈清秋会可爱到让毫无血缘关系者把他当亲人看待。
可是,对于旁人而言,他们才捕捉不到这种细节。
原先,沈清秋忌惮是忌惮这一段剧情,可也不是非常忌惮。这种陈年旧事,有没有确切证据,单凭秋海棠,只要他死咬不认,让秋海棠以为自己认错了人,无非是在沈清秋此人人品履历上抹一个若有若无的污点。
没办法,沈清秋的确对不起秋海棠,但那是原装沈清秋!他才不想背这个黑锅!他宁可日后在别的方面好好补偿秋海棠。他没杀柳清歌,没猥亵宁婴婴,怎样也不至于百丈高楼一夜塌,混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坏就坏在所有所有若无的污点都聚在了一起。撒种人指控在前,老宫主引导在后,现在秋海棠的控诉,完全可以作为他人品不端的佐证,始乱终弃的渣男勾结魔族的内奸通缉逃犯的徒弟,简直锦上添花标准配置。
巧合完美契合堆积,人们便不会把它再当做巧合。
老宫主道:“岳掌门,处理这种事,徇私可要不得。否则传出去苍穹山派泱泱大派包庇一个劣迹斑斑之人,怎能服众?”
岳清源不动声色:“所以宫主的意思是?”
“依我看,暂时把沈仙师安置在幻花宫,等查明真相再做定夺,如何?”
谁都知道,这个“处置”,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幻花宫行宫坐落之处的地底,有一座水牢。地形复杂,辅以幻花宫迷阵,这个压箱底的阵法可跟那种只用来挡挡非修真人士的护宫阵法不是一个等级的。水牢内部更是戒备森严,刑堂设备齐全,专业无比。关押其中的,无一不是修真界罪大恶极、双手染血、或者触犯禁例的修士。
简而言之,幻花宫水牢,就是修真界的公共监狱。
除此之外,如果有危害人界嫌疑的修士,暂时需要一个地方收押待审,也会被遣送到此,等待四派联合公审,再作发落。
柳清歌冷笑道:“说够了?”
耐着性子听了这么久的废话,他心里早就窝火了,反手握住背后乘鸾剑,一副开打的架势。对面幻花宫弟子也纷纷挺剑而出,怒目相对。
岳清源道:“柳师弟退下。”
柳清歌虽不情不愿,但若说非要听一个人的话,他只服气岳清源,勉强把手从剑柄上撤开。
见他退了回去,岳清源点头道:“这种指控,可不是说说就能算的。”
他腰间那柄通体墨黑的长剑,突然从鞘中弹出一寸雪白刺眼的锋芒
刹那间,整个广场上方,仿佛撒下一张无形巨网,网内的灵力波动如海潮般卷涌不息。
剑鸣之声仿佛就在耳朵里嗡鸣不止,较为年轻的弟子为数不少都不自觉捂住了耳朵,心脏狂跳不止。
玄肃剑!
在场诸派众人为之绝倒。
岳清源令柳清歌退下,原来是要自己上阵啊?!真是毁三观!
据说,苍穹山穹顶峰主人岳清源自接任以来,只拔过两次剑。一次是接任仪式,一次是迎战天魔血统后裔洛冰河他爹。
玄肃剑只出鞘了一寸,就让众人忽然有些明白了。
能坐在穹顶殿的最高处,绝不是只要温和沉稳就行的!
老宫主道:“摆阵!”
这是要迎战的节奏?魔族都还没打过来呢,人倒先自己斗起来了。沈清秋见势不对,忙摘下佩剑,往前一扔。修雅剑直直插到了幻花宫宫主身前。
弃剑等同于投降,服从判决。老宫主立即收了他上缴的佩剑,摆手让门人归位。
岳清源低声道:“师弟!”
沈清秋道:“师兄,不用再多说,清者自清。清秋愿意受缚。”
这老宫主就跟个老糊涂蛋似的死咬他不放,再加上撒种人和秋海棠二连击,被关是板上钉钉的事,反正原着里本来也有这么一出,本来以为闪避了,没料到还是绕回剧情固定路线。又何必害苍穹山和幻花宫两派撕破脸皮。沈清秋坚持道:“多说无益。自证为上。”
他说完没看岳清源表情如何,而是扫了一眼洛冰河。
他脸上看不出喜怒,稳立原地,和四周捂耳眩晕的修士们形成鲜明对比。
半晌,岳清源终于收剑。空气中,仿佛被撤去了一张无形巨网。
沈清秋转向岳清源深深一礼。说起来,给这位掌门师兄添的麻烦不可谓不多,实在汗颜。
秋海棠仍啜泣不止。秦婉约走过她时,安慰道:“秋姑娘,无论事情如何,三派总会给你一个交待。”她说成三派,直接省略了苍穹山,表明立场。秋海棠神情激动,两眼含泪,抬头道谢,见洛冰河伫立一旁,双颊不由生晕。
沈清秋暗暗翻个白眼。说起来他这也算是被当面nr了,为何他一点不快感都没有!
以公仪萧为首的几名幻花宫弟子走上前来,手里拿的东西十分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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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仪萧语带歉意道:“沈前辈,得罪了。晚辈定当以礼相待,事情水落石出前,决不让前辈受半分怠慢。”
沈清秋点头,只说了两个字:“有劳。”
光是你以礼相待有什么用。看看现场幻花宫众弟子的眼神,个个恨不得生吃了他,毕竟当初仙盟大会死伤最惨的就是幻花宫了,可有得罪受了。
捆仙索五花大绑一上身,沈清秋就觉得身体沉重了不少。之前无可解毒性发作断断续续,只会感觉到灵流堵塞,就像接触不良,摔摔砸砸遥控器勉强也还能支撑一下。捆仙索一旦上身,那就是彻底阻隔灵力,直接被贬成肉体凡胎。
老宫主道:“公审之期,就定在一个月之后,诸位意下如何?”
柳清歌道:“五天。”
在水牢里关得越久,零碎苦头吃得越多,柳清歌说五天,那就是把公审一切预备流程压缩到最短。老宫主当然不肯妥协:“如此仓促,恐怕多有疏漏。”
昭华寺专业和事佬,一位方丈提议道:“那不如十天?”
岳清源道:“七天。不能再拖。”
一群掌门在那里讨价还价,恍惚间如置身菜市场,沈清秋自有考虑,忙道:“不必多说。听宫主安排。一个月。”
能拖久一点,反而对露芝成长有利。他眼角瞥向一旁尚清华,动了动眉毛。尚清华心领神会,双手在身前下垂,暗暗比了个“没问题,交给我”的手势。
只不过,但愿他真的能在洛冰河一手遮天的幻花宫里,撑过这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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