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镇公安局晚上九点接到报警,说是某地一个小学老师被村民打了,值班民警问打得严重吗?电话那头支吾了一下,答曰:
“头上破了个大口子,门牙也丢了一颗。”
民警再问,手脚断了吗?送没送医院?
这边握着电话报警的校长又支吾了一下,从上到下审视一遍坐在桌边的周伟良,答道:
“脚能走路,手能拿刀。没送医院,就坐在我旁边。”
民警一听,只不过头上破了个口子,连医院都没进,还能走路拿刀,看来不是什么大事。需知乡下野蛮之地,打得头破血流之事几乎天天发生。总不能每时每刻都派个警察守着吧?
于是值班民警积极性就不高,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回应道:
“知道了,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我们马上派人过来。”
值班民警自作主张,临时调派三个协警,开了辆警车,去乡下处理打架之事。
这里周伟良坐在一边,听着校长报告自己的伤情,见他说得轻描淡写,十分不满,指着胸前,吼道:
“日你妹,我还断了三根肋骨。”
校长今晚为了周伟良的事,方便面没吃好,面条在口腔和鼻腔里三进三出又大受惊吓,头上也撞了个大包。到现在对方还在用川味粗话吼自己,简直无礼之极,校长心里更加不满。
校长心想,日你妹你肋骨断了,刚才怎么不说?还有力气提着两把菜刀,把我吓得魂飞天外?
不过校长向来涵养功夫很好,并没当场发作,放下电话,冷冷地说:
“放心,他们已经派人来了。在路上。”
周伟良见电话早挂了,只好闷声不语。此后好几个小时,两人相对无言,就像一对正闹别扭的情侣。
学校离枫林镇四十里,路面坑坑洼洼,白天行车,时速顶多三十公里。晚上没有路灯,开车全靠开着远光灯前行,路面又窄,一不小心便开到水沟里,于是时速不敢踩到十公里以上。
警车赶到华光小学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
协警来了三个,都是年轻人。人家本来下了班在外面玩着呢,突然接到通知,要去办案。如果在城里还好,起码免了奔波之苦可这件案子,偏偏又发生在遥远的小山村。
于是三人还未进门,便带着一定程度的情绪。毕竟都是普通人,开车摇晃四十多里,去侦办那么一个鸡毛蒜皮的小案件,带点情绪也难免。
关键是,一路这么摇摇晃晃,肚子早摇空了。晚上吃的那么点饭,恐怕撑不到凌晨之后。一会还怎么办案?
校长听到警车声,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大门口迎接,还没看清人家的脸,先将人家的手紧紧握住,大幅度摇晃了一会,连声道:
“辛苦了,辛苦了。这是个恶性事件,居然打老师,世风日下,人心浇漓,是不是?”
被握住的那位不答话,手一甩,直往屋里闯。
校长是个老江湖,一进到灯下,他便从脸色上看出,对方带着情绪再一看脚步虚浮,便知道人家肚子饿了。
但是,在这个偏僻的破地方,别说餐馆了,连个像样的商店都没有,想要弄点什么东西招待人家,基本就是天方夜谭。
还好校长一向日子过得比较精明,办公室常年储备了几大箱方便面。有一箱刚开,只是早些时泡了一桶,没吃几口,喷得到处都是。
现在他自己也饿得前胸贴后背。
于是校长走到办公室角落里,抱出那箱方便面,放在桌上,脸带愧色地向众人道歉:
“山野小地,没什么吃的,先每人泡包方便面填肚子吧。不成敬意,不成敬意啊。”
道完歉,校长又开始许诺:
“明天吧,明天让学校厨子给大家做红烧肉。”
一个稍稍年长的协警大概是带队的,刚要出口阻止校长的举动,客气几句,但校长是个泡面老手,手法熟练轻快,话音刚落,“嘶啦”两声,已经撕开了两桶,并且提起保温瓶开始倒水。
年长协警见状,只好作罢。况且警察办案吃包方便面,也不算什么出格之举。
王校长亲自泡了五桶方便面,每人一桶。包括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周伟良。
十分钟之后,大家一起围坐在校长的办公桌上吃面。一边扒拉面条,年长协警便一边向周伟良问话:
“几个人打你?”
周伟良正好扒了一大口方便面,还没咽下去,口齿不清地答道:
“五个。”
将面条吞下去,觉得说轻了,又口齿清楚地更正道:
“不对,是六个。”
协警嚼着面条,心想你是不是被打傻了,连对方几个人都不知道?但毕竟面对的是受害者,要保持起码的怜悯之心,于是继续问下一个问题:
“他们用什么打你?”
周伟良正好又扒了口方便面进嘴,还是没咽下去,回答就又有点口齿不清:
“麻袋。”
此语一出,现场除了他自己之外的四个人,全都没忍住,轰然大笑。
而奇人王校长,第四次将口腔里的面条,从鼻孔里喷出来,喷得满桌都是。有几根残面,还很不小心地掉进了其他人的面桶里。
于是大家笑过之后,一阵恶心,将面桶一推,吃面之举,至此便告结束。只有王校长一人,坚持将面条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