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远远地望见那威武中带着点点斑驳损角的城门,吕岩一行人愈走愈慢,直至停了下来。
距离上一次在京城里长住,已是八年之久了。
八年前,他还未褪去少年稚气,心无忧虑,整天追着表叔父和他的朋友们跑,尊崇着他们的学识、性情,和追求。
然而,懵懵懂懂中没过多久,便看着他们背上行囊,远走他乡。离别时,跟随着表叔父无奈而不甘的背影,吕岩突然对京城没了好感。
而后的八年里,不曾想,物是人非。吕岩心智渐渐成熟,懵懵懂懂中有些了解了叔父和他几位朋友那时被贬离京的来龙去脉,于是他便更将当时入仕的追求,一天天淡忘了。
只不过,在陪伴苟杳读书论理的过程中,不知何时,这隐埋在一隅的念头在不知不觉中又冒了出来。
“郎君,怎的不走了?”晴雪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吕岩跳下马车,说道:“马上要进京了,我们下了车过去吧。”说着,接过正弯着腰起身往外走的于叔,扶他下车。
晴雪憋憋嘴,外面虽然日头照着,却依旧有些寒冷,她刚和吕岩换班驾马车没多久,身体还没暖和过来,直接驾着车进京多好呀。但看了看面前还有个被绑着的凶悍男人,晴雪还是急忙缩在于叔后面下了车。
看出了晴雪脸上的不情愿,于叔笑了笑说道:“这大过年的,你不下来,怎么看城里的热闹?”
“真的么?和咱县里的有什么不一样么?”晴雪闻言张大了眼睛问道。
“当然,差别大着嘞!”
此时那暗卫也被吕岩要求着下了马车,吕岩注意到他的两腿有些抖。将他身上的麻绳解了,吕岩只留下了他手上的捆绑,然后拉了拉那人的衣袖将其盖住那暗卫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走吧。”吕岩说道。
谁知,一行四人刚向城门走了不过百步远,那暗卫趁着落在最后吕岩一时不注意,突然疯似的仰头往城门相反的方向狂奔。可惜跑得太急,来京城的一路上又没怎么走动,脚下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引得路过的人纷纷回头看。
吕岩追了上去,见那暗卫勉强坐了起来,然后瘫成一摊一动不动。
“老戊。”路上吕岩问那暗卫名字,得知他们只有排序没有姓名,他排行第五,腰牌上一个“戊”字,所以吕岩便一直这样称呼他。
老戊紧咬着牙,没有理会。
吕岩蹲了下去,靠在老戊身边,盯着他歪嘴一笑,说道:“呐,我现在给你三条路,你来选。”
老戊眼睛动了动,微微转过头看向吕岩。
“第一条,现在自尽。”吕岩感到老戊那目光又移了开,变得有些木讷,便往下继续说道,“第二条,我把你送进衙门,看看是官老爷判案快,还是丁中丞的人手脚快。”
老戊身体动了动,嘴里支吾了一声。
“第三条。”吕岩声音突然大了些,“你现在就回丁中丞那儿去,咱们假装从未见过。”
老戊战栗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吕岩。一路上吕岩虽没给过他好脸色,但也没说过什么虚话。所以老戊此时虽有些提心吊胆,但也信了几分吕岩说的。
“有何条件?”他问。
吕岩低头笑了笑,站了起来,看着远处的城门说道:“一不伤天害理,二来有问必答。”
地上的老戊刚刚紧绷的身体突然又松了下去,他冷笑起来。
不伤天害理?他们这类人存在的意义,不就是做别人的暗箭去伤人吗?
“再过几日,郝郎和他内人也要来京城了。”吕岩说道,“一个月刚过,你现在的任务,不就只是保护他们么?”
说着,吕岩转过头,迎上了老戊的目光。
“你也知道,倘若丁中丞知道你漏了馅,你的死期也就到了,所以你不犯法,我便不说。而你若逃走了,呵,估计他们也不会让你走多远。所以,回去,应付差事,我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再找你。”
说着,吕岩解开了老戊手上的绳子。老戊瞪着吕岩犹豫了一阵,突然站起,一个人先行往城门奔走去了。
“郎君就这么放了他?那可是几条人命啊。”看着老戊的背影,于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