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一时间,弥斯竟像噎住了似的,半天无法作出回答。
“所以,我已然知道你到底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上。”
洛法里安细细地盯着那枚银环,嘴角泛起了仿佛看穿一切的笑容,“这枚银环正代表着某个人,某个对你非常重要的人的位置,至少,你自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
“不过呢,在你的心里,远在那个人之上的却是你自己的尊严和野心为了那份野心,你甚至可以不惜放弃那个人在你心里的位置。难道不是这样吗,自私的弥撒铎梅耶尔大人?”
“……不,那不对……”
弥斯立刻矢口否认。只不过,无论他如何否认,他却惊愕地发现,只是短短的几句话间,自己的情绪就已经被面前的这个男人轻易地扰乱。
“而我的位置,则远在这些之下,不是吗,梅耶尔大人?这么看来,我还真是不值得尊重呢。”
一时间,弥斯发现,自己竟无法对此作出反驳。
他甚至没能作出象征性的抗辩。
“你知道吗,小狗儿”
洛法里安耸了耸肩,突然朝他走过来,伸长脖子,以相当暧昧的姿势凑近了他的脸,几乎要咬到他的耳朵。就在他的耳边,带着淡淡的笑意,洛法里安带刺的话语肆无忌惮地挑弄着他的尊严。
“世界上有许多种人,有一种人生来就衔着权力的钥匙,必须时刻表现出聪明和敏锐,否则他们的地位便可能为觊觎之人所挑战另一种人则生来居于人下,纵然精明却不时要显示出自己的愚蠢,若不这么做的话,他们就可能被前一种人当作威胁。在这座舞会大厅里,两种人都有。只是,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属于第三种人”
“……”
弥斯没有作答,即便洛法里安刻意拖长了音,仿佛在有意等着看他的反应。他实在不知道,这个捉摸不透的男人,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你是真正的蠢人,且无时无刻都不忘显示这一点。”
洛法里安忽然收起了笑容,朝他瞪大了绿宝石般闪着寒光的眼睛。
“你真以为我对你全无了解吗,狮鹫猎手?你是打算试探我的忍耐,好在众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勇气?你真的如你表现的那般无所畏惧,从不担心得罪任何人吗,弥撒铎梅耶尔?虽然在场并没有人知道……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你是如何屈辱地跪伏于自己的恐惧,从而失去了在风暴崖的容身之处的?嗯?不是这样吗,猎杀过狮鹫的大勇者?”
在耳边连续不断的质问之下,弥斯竟一个单词都吐不出来,如同喉咙被霜雪封冻。
是的,即便是离他们最近的贵族也难以听清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就算听清了,也不会明白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但弥斯自己还能不明白吗?
面前的这个男人仿佛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从自己的出生开始,到自己最引以为耻的回忆,一切的一切:他似乎知道那枚不起眼的银环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也似乎知道为了取得今天这个头衔,离开梅耶撒的自己放弃过什么他甚至知晓自己被风暴崖逐出来的理由。要知道,风暴骑士团所有涉及恶魔的狩猎报告,在风暴崖之外都是只有皇帝陛下和教宗阁下才有资格过目的绝密文件,纵是费兰多卡萨公爵也无权染指。
弥斯无法理解这个人,但,这个人却仿佛掌握着自己的一切。这份沉重的压力,弥斯此前从未体验过不是因为这份压力在重量上足以与面对恶魔时的绝望或是面对泽文老师时的紧迫相比,而是因为它的感受是如此不同。仅仅凭借一些简单的言语,面前的这个男人便能在他人的身上套上生满棘刺的枷锁,哪怕只是稍加鲁莽便会血流成河。
这份在战场或是决斗场上都体会不到的压力,才是杰斯帕洛法里安真正能使在场所有这些贵族都为之胆寒的力量。
“你应该拿好那把匕首,抓住机会捅穿我的后心,要取回这枚小东西,那是你最后的机会但你已经错过了。”
狰狞的表情再一次毫不掩饰地出现在洛法里安的脸上,从他口中所处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在挑衅。
“所以,对它说再见吧,永远地。”
洛法里安背身过去的那一瞬,弥斯仿佛失去了理智。
他咆哮着,以擒抱的姿势朝那位洛法里安大人冲刺过去,试图将他扑倒在地,夺回那枚只对他来说拥有珍贵价值的小物件。
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吼叫出来。他心里怀着的当然并不是愤怒,只是无法比喻的焦急和冲动而已又或许,他只是不希望自己毫无荣誉感地扑向完全背对着自己的敌人,隐隐地希望对方能得到一些提醒,好减轻自己的心理负担。……
又或者,只是单纯被酒劲迷醉了思绪而已。
但毫无疑问,那是一次蓄足了速度和力量的冲击。
因为他必须夺回那枚银环不可,他这么告诉自己,必须夺回那枚陪伴了自己这许多年的物件。
他甚至不需要为这一行为作心理辩护,因为在他的心里,毋需质疑地,理所当然地,自己也必须这么做,哪怕这么做的确会让自己在锋利的荆棘束缚下血流成河。
与此同时,他当然也想要抗辩,想要反驳洛法里安对自己的判断,想证明自己并不是那种会为了野心而牺牲掉那份珍贵情感的低劣的人。在这份急迫的冲动之下,他已经无暇考虑后果了。
哪怕,这会将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声望和地位彻底葬送。
哪怕,这从何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一个毋庸置疑的错误。
“这样就算扯平了。”
他听到杰斯帕洛法里安这么说,语气中尽是心满意足的意味。
这是他保有意识的时候听到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