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寺的杏花又开了,一树一树的娇艳恣意绽放,粉粉白白的朵儿,徐徐袅袅的香,每一株都充满着生机和活力。风送春暖,万物复苏,可是她还是觉得冷。年年岁岁花相似,弹指一挥,流年偷换,沈妙华几乎要忘了,这是来到这里的第几个年头了。
她并非是这尼寺中人,但是却比这里的很多比丘尼呆的时间都长。记得那时她刚刚八岁,牵着乳母周氏的手,第一次踏入这道朱漆大门之中,一住就是五年。
瑶光寺是座皇家尼寺,香火素来旺盛,往来香客也是络绎不绝,所以也算不上寂寞。她喜欢坐在大殿前的台阶上,观察形形色色的人,看着他们各不相同的脸,听着他们或喜或悲的故事。佛祖慈悲,但是众生皆苦,或许也是忙不过来,所以芸芸众生,愁苦者总是多于喜悦者。
住持虽然觉得她的举止不妥,但是也不大拘束她。毕竟人人都知道,妙华的父亲是当朝重臣,南部尚书沈云礼。只因她自小体弱多病,便依照本朝旧俗将她寄养在寺中,以乞求佛祖庇佑。
妙华抬头,天色真好,蓝得像是水洗过一般。偶有一两只飞鸟飞过,停在不远处的屋脊上,吱吱喳喳叫嚣着它们的自由。她也希望自己有一双翅膀,可以像鸟儿一样自由飞翔。可是,不知是父亲已经将她遗忘,还是家里的夫人嫉妒凶悍,整整五年了,他还是没有接她回去的意思。三年前,乳母也染病去世,如今她的身边只有两个尚在稚龄的婢女,陪着她一起青灯古佛,蹉跎岁月。
“女郎,你看杏花多美啊!奴婢摘给你呀!”小缘生着一张团团的脸,面容稚气但平日里总像个夫子一般,又尽职又啰嗦。
“好呀,让我想想看,杏花是做成点心吃,还是做成汤羹吃?”妙华托着腮,一脸沉思状,好像在想一个再重要不过的事情了。
“女郎你也真是心大!”小缘撇了撇嘴。别家女郎正是豆蔻年华爱打扮的时候,可自家女郎却一天到晚对着青灯古佛,非但不觉得苦,反而自得其乐,情感充沛。听到别人的伤心事,便哭得跟什么似的,偶尔闻得乐事,又笑得没心没肺。非六斋之日便使唤她们悄悄出去找肉吃,听经时会拿手中的经卷遮着眼睛,困得打盹。
这做派,哪里像一个汉人家知书识礼的姑娘。
如今虽然是鲜卑人的天下,但是当今皇上却甚是倚重汉臣,沈尚书便是御前顶有头脸的人,将来女郎被接了回去也自然是尚书家中的千金,可这个样子……
小缘摇了摇头,顿时觉得前途堪忧。
“杏花做的汤羹还真没尝过,也不知道有毒还是没毒?”妙华皱着眉,思的颇有意趣。
“女郎怎么一天总想着吃的呀?”小缘抱怨,叹了口气。
“那你告诉我该想什么?”妙华美目一盼,捏了捏小缘圆嘟嘟的脸,“佛法有云,万事随缘,哪里是你我能够左右的,整日里想一些无能为力的事情,多不开心啊!”
她心中约摸清楚父亲的打算,所以也懒得去管大人心中的弯弯绕绕。大魏朝佛法兴盛,官宦女子若能入寺,整个家族都有体面。她的阿娘去的早,夫人贺娄氏舍不得亲生女儿,所以便舍了她来寺中。没有自怨自艾,反正日子清醒着也是过,糊涂着也是过,她倒不愿意想太多,徒增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