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乾坤立,独步上天梯。举目红日尽,回首白云低。
连绵数百里武陵山,山衔着山,山抱着山。山山相连,岭岭相扣,千山万岭,叠叠嶂嶂。观不尽的险峰绝景,赏不完的奇花异草。
却说方君亭带着三个孩子为不惹人耳目,逃离鄞县后弃马步行,躲躲藏藏,好不凄惨。又闻得岳将军被害风波亭,更如惊弓之鸟,专挑山区崎路而行。过江州,穿洞庭,一路逃至武陵山脚。方君亭本就夹气带伤,这一奔波更是心力交瘁,半年间伤势虽见好转,但偌大的汉子消瘦得竟只剩皮包骨头,三个孩子更是瘦弱不堪。所幸逃进桃园县境内后,苗、侗、白等族人渐渐多了起来,想必此间与外界沟通甚少,悬着的心这才敢落了下来。但异族虽淳朴善良,奈何习俗不同,语言不通,又多有奇人异士,生怕再招惹麻烦,索性直接扎进武陵山谷,隐居起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一晃已然十年啦!郝大哥,柔儿啊,孩子都长大啦!不知我这把老骨头什么时候才能去找你们啊……”
方君亭心下感伤,深深的吸了一口土烟,却呛得咳嗽起来。“方大叔,你又抽这劳什子土烟,早晚咳出病来,到时候我可不管你,让那个给你买烟的坏人替你瞧病!”一道倩影随着声音一并跳了过来,这姑娘双眉微蹙,面若桃红,腮边的酒窝里装满了香汗,一条乌溜溜的长辫子搭在左肩,俏皮甜美已极,正是郝晴儿。方君亭眼里看着,心中疼爱,假嗔道:“你这丫头,方大叔白养了你十五年,你再惹方大叔生气,看我不找个哑巴呆汉子把你嫁出去,让你每天只能自己和自己说话。”郝晴儿听罢此言,如踩了尾巴的猫儿般,撒娇道:“方大叔,原来你却和那两个坏人是一伙的!刚刚烈哥哥还说,要是我再叽叽喳喳的,便把我送给庙里的小和尚,天天对着我念经说法。更可恨的是那个呆头呆脑的小莫子,非但不帮我,却只会在那边傻傻的笑,我打他他也不闹,真是气死人了,你们都欺负我!”方君亭一板脸,故意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嫁给小莫子,你虽打他,他也不还手,倒比哑巴呆汉子来得让我放心。”郝晴儿鼓起了两腮,道:“那个呆小莫子,前日里我摘了一把山杏塞给他,他酸得流眼泪也答好吃。可谁知第二天他竟采了一大袋子给我,方大叔你说他是不是故意欺负我,我才不要嫁给他!”方君亭听罢哈哈大笑道:“那就嫁给你烈哥哥,让他管着你我也放心。”郝晴儿低着粉面喃喃道:“烈哥哥也是个坏人,反正……反正很坏就是了……我……我才……”郝晴儿手指拈着辫尾儿,半天却也没说出那个不字。方君亭知晴儿面矮,不便深追,改言笑道:“晴儿,去把他们两个也叫来,我看看你们的功夫进境如何,有没有偷懒。”“方大叔才是坏人。”郝晴儿如释重负,蝴蝶儿般飞走了。
原来方君亭带三个孩子入了武陵深山内,一过就是十年光景,平日里靠他打猎捕鱼四人过活。随着孩子渐渐长大,方君亭便把从军时所学武艺传授三人,虽非高明功夫,久而久之却也较寻常人强之不少。慢慢的方君亭就不再出门,由三个孩子狩猎糊口,这三人中小烈子年长,且最是聪慧过人,多余的猎物便由他下山去桃源县内换些日常生活所需之物来。方莫和郝晴儿却是从未踏出过武陵山一步,较之外面的孩子更为显得天真烂漫。如今小烈子十九岁,郝晴儿十七岁,连最小的方莫都已十六岁。方君亭却又为三人的终身大事担忧起来。
不多时,郝晴儿带着两个少年走回院内,当先的少年弯眉朗目,鼻梁高耸,身上虽着粗布衣也难盖其英华之气,正是小烈子。而身后的方莫却继承了其父方君亭的高大身材,较之小烈子尚高出半头,浓眉大眼,虽非英俊但也正气凛然。方君亭眼见得三个孩子出落得如此,心中欢喜之情自是不必言表,笑道:“你们三人最近只顾顽皮,竟是些打打闹闹。尤是你们二人,竟拿庙里的小和尚取笑晴儿,实是可恼。”小烈子也笑道:“孩儿知错了,下次还是让小莫子这哑巴呆汉子多陪陪晴儿也就是了。”晴儿霎时间彩云飞升,跺脚嗔怒道:“方大叔,你看!你看!他就是个坏人,明明让他不许把你的话说出来的,可他偏偏要说!”郝晴儿却浑然忘记是她自己把话一五一十说与小烈子听的。方君亭慈声道:“小烈子,那晴儿有没有把我后面问的话也告诉你?”小烈子一怔,旋即笑道:“想必是晴儿妹妹大慈大悲,愿意度化我二人走上正途了。”方莫在一旁涨紫了脸,自顾自蚊子声低低道:“晴儿姐姐自是……自是……很好的。”晴儿脸蛋儿红得仿佛滴出水儿来,言道:“你们……你们都欺负我……”方君亭改言道:“好啦,好啦,既是如此,那晴儿就先和我这呆儿子比试比试,看看谁没有用功。”郝晴儿听得此言,捂嘴轻笑道:“那就请小呆子手下留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