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扭着头,瞳孔微扩,以一种介乎于惊恐和疑惑之间的眼神看着他。
“不必这么紧张,我们之前见过面的,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一号很有礼貌地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说。
“她在哪?”然而陈慕的反应就有些无礼了。其实在看见一号的时候,他几乎陷入了绝望。那个方才在楼下被抬走的人只可能是实验体,而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号。他有些死心了,也更加着急了,没有闲情寒暄,而是直入正题。他的眼里涌动着悲伤,可他还是执着,或者说逞强地问。
“你自己心里清楚。”一号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
“她在哪!?”这种答复显然不能让陈慕满意,他之所以提问不是为了能给自己一个痛快,而是为了得到一些慰藉,即便赐予他这种感受的是谎言。也许是出于伤感,也许是出于无助,总之他顿时变得像只炸了毛的猫,愤怒地上前了一步,一肘横在了一号的胸前,把后者顶在了墙上,狰狞着脸怒吼。
“反正不在这里。”一号没有还手,任凭陈慕对自己进行着肢体碰撞,轻轻摇头,静如止水地说。
这话像是一泼油,瞬间浇旺了陈慕的怒火,他怒目圆瞪,好像眼里真会喷出火来;可也真的像是一桶水,片刻过后倾泻下来慢慢地浇灭了那仿佛在他脑海里熊熊烈焰的火,他双目失神地松开手,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差点没站稳,黯然神伤。
“你不告诉我,总有人能告诉我……”陈慕还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他不是在欺骗自己,只是打从心底想听到一个能令自己稍微安心一点的答复,哪怕是假的。他一边有气无力地说,一边撑住地板缓缓起身,一头扎回昏暗的走廊,固执地去寻找下一个不会对自己闭口不言的人,与一号擦肩而过时,他无助低落地说,“我一定要知道她去哪里了……”
一号没有阻拦他,只是低下头,毫无情绪的眼睛与头发的阴影重合,低沉地说:“对于这项实验而言,只有两种实验体。”
陈慕还未走远,慢慢地停下了脚步,侧过头。
一号往前走了一步,不再背靠墙壁,继续自顾自地说:“还能用的实验体,和不知生死、下落不明的实验体。你目前还只是外人,所以并不知道。但我们从始至终都十分清楚,从在合约上签字的那一刻起。”
“你不可能从任何知情者那里得知与九号有关的消息,除非你父亲同意。”一号说着说着垂低了眼帘,慢慢地攒起了拳,接着说,“所以你与其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还不如……去看一下她留下来的东西。”
*****
陈慕跟着一号穿行于一条长长的走廊,穿过一束又一束由吊灯投下来的惨白灯光,在地上的一道道圆形光里断断续续地留下自己的影子。这一层是宿舍楼层,共有三十几个房间。每个房间的房门上都挂着黑色的门牌,上面以白字写着房号。他一路走来,从最靠近电梯间的三十七号房走到了中段的十四号房,最后和一号一起在九号房的门前停步。
门还未上锁,一号一拧把手随后便轻易地推开了房门,他步入九号的房间里,打开灯。乌黑且光滑如镜的地板、白墙、木色的单人床、纯木制的书桌、以及圆柱形的透明浴室,这层楼的所有宿舍都是这种常见而不失美感的装修风格。一号一边转身一边抓住门沿,打算关上,却发现陈慕还未进屋,仍停留在走廊上。后者正扭着头,不知在望着走廊另一端的什么。
“你发现了什么东西吗?”一号对此并没有疑惑或者不满,相反还有点期待,盯着陈慕的侧脸,面无表情地问。
“走廊尽头旁边的是房间吗?”陈慕很快地瞟了他一眼,又把头转过去,问。
“没错。”一号也不点头,平静地说。
“那为什么……”陈慕轻轻皱眉,边说边举起手臂,顺着目光指向走廊尽头旁的房门,门前漆黑一片,不是借了点微弱的灯光可能还发现不了,接着问,“只有那个房间的门前没有开灯?”
“你什么都不知道?”一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一脸诧异地提起了另个毫不相关的话题,问得很莫名其妙,也很有深意。
“不然我也不会问啊。”陈慕回过头,耸起眉,摊开手,一脸懵地说。
“因为那是唯一还未启用的房间。”一号静了一整秒,随后明白了什么,叹了叹气,开始讲明原因,“它并不是多余的空房,只是属于它的人还没有住进去。”
“那它的房号是多少?”陈慕一脸惊异,问,然后又转头望向尽头那扇处于阴影中的门,心里直有种难以说清的异样感。
“零号。”一号平静地看着他,轻声说。
*****
“从你第一次来这开始,她每天都会在这上面记录一句心里话。”一号拉开木椅,一边拉开书桌抽屉,一边说。抽屉里有点空,只有一本浅蓝色的笔记本躺在正中间。他将其拿了出来,再轻轻放到陈慕的手心,接着说,“她很清楚自己从事着什么工作,也明白这份工作的危险性。她早已做好了准备,可她最近一段时间又忽然害怕了起来……很怕实验事故也发生在自己身上。”
“你好像很了解她。”陈慕单手捏住笔记本的底端,低头注视着封面,说,然后抬起头来,眼里略带敌意。
“我十分爱慕她。”一号居然没有否认,而是毫不犹豫的表明了心意,并且毫不羞涩或是胆怯,相当平静。
陈慕对此也有些意外,微微皱眉,下意识地捏紧了本子。
“但她深爱着你。”一号没有刻意回避,而是直视他的眼睛,眼里毫无波澜,说,“放心,我不是变态,她的小行为和这本笔记本,都是我无意中发现的。”
陈慕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一下子又被戳到了痛楚。他试着去抑制涌上心头的悲痛,结果是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连续深呼吸,才勉强使自己的面色舒展开一些。他把笔记本平放在桌面上,手指颤抖着翻开了封面。
然而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便差点令他情绪失控:
“交到了第一个朋友,他叫陈慕。他好像不是实验体,也好像跟其他人不太一样。”没有日期,也没有长篇大论,只有一句简短的话,字迹娟秀且工整。这不能算作日记,正如一号所说,全是她的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