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独脚烛台上各分放了一支三指来粗的白蜡烛,灯芯火光闪动,和着铜炉中散发出的麝香气息弥漫开来,最终填满了整个茅草屋。
随着烛光的摇曳,草屋右侧墙壁所摆放的团扇上,一个少年的身影也开始晃动起来。
这少年名为赵奇,他额头方广,面容稚嫩,看上去了不得十二三岁,一套深色的短褐穿在身上,仿佛是挂在了一个麻杆上没办法,他太瘦了。
安神的麝香气从鼻下掠过,像是唤回了他的魂,赵奇脸上的怔忡之色逐渐被冲淡。抬眼望向北面,在三步远的地方,一个长约两米的棺木正摆放在那里。
不同于赵奇一身穷酸的扮像,这棺木由银丝楠木制成,外饰花纹浮雕,和楠木自身的年轮图案相映成趣,在用素色推光漆画之后,更是银光闪闪。打在棺木侧面上的灯光,就像融化为了几尾锦鲤,自由自在地纹理间游动起来。
棺木并非孤零零地静置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正站在它的南侧。老者紧抿着双唇,神情肃然,他低垂眼睑,朝下方望去,棺木尚未合盖,它所盛的人儿清晰地映入了老者的瞳孔中。
里面是个极美的女子,身形虽然瘦削,却仍掩盖不了她绝世的风采。一袭湖青色彩绣曲裾裹覆其上,标准的鹅蛋脸上勾勒出两条细细的平直眉。眼睛虽已合上,但从狭长的睫毛缝隙中,仍能分辨出眼睑下是多么妖冶的一双眸子。顺着挺翘的鼻梁一路向下,则是一张略显单薄的嘴唇,唇上呈现出了紫色,昭告着这位倾城的人儿已经香消玉殒。
老者姓林,是名入殓师,专司替死者入棺前殓容。景合帝国崇尚土葬,合月镇自然也不例外,死者及家属十分看重入土前的仪态,是故诞生了这种职业。他从业已有四十余年,一生中见过的死人比活人还多,按理说早已能心如止水,波澜不惊,但如今看到如此佳人香魂远逝,心中难免生出遗憾,竟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到林老叹气,赵奇慌忙跑上前来,“我筹钱迟了些,娘亲的遗体出了什么问题吗?”语气中满是歉疚,像是犯了大错一般。
棺中的女子正是他的母亲陆氏,讳名瓶儿,陆瓶儿近两年身体一直抱恙,只是家无余财,一直没去医治,三日前病入膏肓,卧于病榻之上,陆瓶儿唤来赵奇嘱附:”娘今生最大的心愿,便是想有朝一日,能和奇儿你一同重返赵家,重享天伦只是天不怜我。奇儿,今后你要一个人好好活下去,等成年后,便去到封开都找你爹爹。若他接纳了你,便为娘在祖坟中寻一个位置,得入祖墓,便是对娘最大的报答了。“说完后就溘然长逝。
封开县虽和这合月镇同属封开郡,南嘉州,但地位却相差云泥,因血气大陆的行政由小至大化分为村,镇,城,郡,州,国。景合国人口一百五十亿,其中大点的镇也不过二十万人,像合月镇便只有十二万人,而县却是一郡之重城,封开县的人口更是超过三千万。
陆瓶儿素来爱洁,赵奇知道母亲其实更想用最美的资态回赵家,只是由于家里一贫如洗,所以没有特意提及。由于不愿用一方杉木棺草草将母亲入殓,于是他花了三日时间筹足了银币。虽然已经倾尽了全力,但毕竟过去了三日,赵奇害怕陆瓶儿的遗体已经出现腐化。
拖了三日才弄来棺木,孩儿之罪也!
”不妨事,你母亲保存得很好,只是我忽生了感慨而已。反倒是你,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买来如此上佳的棺木,必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吧?“林老摇头安慰,并担扰地望向赵奇。陆瓶儿是合月镇中有名的俏寡妇,他自然也听闻过,只是除了有名的美外,也是有名的穷。由于她过于美貌,每到一处人家做工,府宅内的老爷都对其垂涎三尺,陆瓶儿性子贞烈,这些咸猪手自然都被扎了回去,但她却也因此无处可去,只得依靠女工绣绣团扇勉强糊口。像这种家庭,哪来的银钱来购置如此上等的棺木呢?
听到这话,赵奇那泛黄的脸上略显黯淡,但在看了一眼母亲的遗体后,很快便恢复了坚定,腼腆地挠了挠头,却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