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口,又叫浦子口,位于长江北岸,与南京城隔江相望,当年太祖爷朱元璋认为此地地势险要,足以为应天府的屏障,就下令修建了浦口城。
浦口城临江而立,气势威严,既是南北要冲,又是南京门户,更是南京周边最重要的渡口码头。按说这里应该千帆竞渡,舟船云集才是,可是最近几天,夏允彝发现,码头上竟然连一艘船都找不到了。
当然,这还不是让夏允彝最郁闷的事情,现在他最恼火的是,他最器重的儿子完淳,竟然擅自做主把妹妹给带出门来了。
他此次出行,本来是要直接去南京拜见史可法大人的,可是因为挚友陈子龙的要求,才决定在浦口逗留几日,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让随后赶来的儿子,与他在浦口汇合。
谁知道,这小子,竟然把小妹给带出来了,这不是瞎胡闹吗?若是平日也还罢了,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怎么可以如此不晓事?
坐在位于码头边上的一间小酒铺里,夏允彝一言不发地看着儿子,铁青着脸,而两天前已经与他汇合的陈子龙却笑吟吟地坐在一旁自顾自的饮酒。
夏完淳还好,站立在酒桌前羞愧难当,也认识到自己犯了错,低着头老老实实地等着父亲的责罚。
可是站在他一旁的夏小妹就完全不同了,别看那小妮子一副认真受教的样子,可只要看到她放在背后的手,就完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她手里紧紧抓着的那串糖葫芦,都从身背后露出来了,她还以为藏得很好,糖葫芦只被她咬过一小口,看来,她是打算勉勉强强应付完差事,就继续大快朵颐的。
“说吧,你说,该怎么处罚你?”夏允彝对儿子说道。
“爹爹,不要罚端哥儿,要罚就罚我吧,端哥儿又没有错,都是我逼端哥儿带我来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就处罚我吧。”夏小妹涨红了脸,她现在一副男孩子的打扮,头发梳成总角儿,穿着一件青布绸衫。
夏允彝瞪了她一眼,冷冷说道:“会轮到你的,慌什么?”又看着儿子说道:“看看你做的事,现在我们雇不到船,又回不了家,怎么办吧?”
夏完淳其实也郁闷极了,他今天刚到浦口,就着急忙慌地带着妹妹赶来和父亲汇合,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码头上就只有他们的这一条船,等他找到这家小酒铺,才从父亲口里知道,现在的浦口,想要找一条船,有多么的难。
等他醒悟过来,再返回江边想再找到送自己来的那条船时,哪里还看得到船的踪影。本来,要是他注意观察,能够发现异常,早早吩咐一声船家,让船家等等,就不会陷入眼下这种境况的。
父亲说得对,都怪自己把妹妹给带在身边,让妹妹置身危险不说,自己就是因为光顾着照顾妹妹了,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可是,他一想到这个只比自己小一岁的妹妹要跟着自己来时,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又感到一阵阵的无力。要是姐姐还在家里就好了!小妹就怕姐姐呢!
“耶,耶,雇不到船,怎么能怪端哥儿,他又不知道爹爹没有雇船。自己犯了错,怎么赖别人……”夏小妹争辩道。
“住口,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夏允彝一拍桌子,陈子龙刚倒好的一杯酒晃洒出来,酒水顺着桌子流淌,“你的事还没说呢。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在游山逛水吗?我们是来办事的,你不在家好好呆着,跟着跑来干什么?”
“还不是,还不是因为想爹爹了,”看到父亲真的发火了,小姑娘的眼睛马上就湿润了,“以前爹爹带着端哥儿去长乐赴任,一去就是五年,姐姐又出嫁了,我好想你们……”说着说着就呜呜哭出声来,这些话当然是发自肺腑的,更别说,一想起要是在家里待着,哪能见到这么多让人眼馋的南北果品,怎么可能尝到这些美味?她就更感到委屈了。
“哎!”夏允彝无奈叹了口气,嘴角的花白胡须微微抽动,他说什么好呢,女儿想念自己有什么不对吗?虽说也太胡闹了些,可是,眼下又拿她怎么办?想送回家?连船都雇不到,拿什么送?只好使了个眼色给儿子。
夏完淳也只能苦笑一声,从怀里掏出手绢给妹妹擦脸,“快别哭了,都快成花脸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