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魂的声音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沧桑感,
范晟拉出一把椅子,坐在游魂对面。
“阿姨,跟我们说说您当年的事情吧。”
游魂一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并没有拒绝。
“哎呀...好好,那我就给你们讲讲,我还没跟我孩子讲过呢,这临走之前,跟你们说说也无妨。”
李成四人都竖起了耳朵。
“我跟我们家老头子呀,是从小就认识的,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青梅竹马吧,我们十几岁就结了婚,刚结婚的时候家里穷啊,太穷了...每年只有我过生日的时候,他才会给我煮一碗挂面,他还舍不得吃,哈哈,口水都流出来了,还一个劲的说不喜欢吃面条儿。
当时每天就是去跟着大队务农,有一天呢,乡里来了几个年轻人,一问才知道,人家各个都是知青!
他们来了没几天,我男人就像着了魔一样,每天缠着一个知青,要认字,要读书,说知道了知识,就会让我过上好日子,让我每天都能吃上挂面!
就这样,我们每天白天在大队劳动,晚上呢,我就给他补补衣服,缝缝鞋底儿,他就自己复习知青教他的东西,他这个榆木疙瘩脑袋,知青每天教给他的东西,我都记住了,他还记不住,我记得当时我还大哭了一场,哈哈,我着急啊,我说他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每天都吃上挂面啊。”
“噗嗤...”段淑书没忍住笑了出来,
“后来,我也就不指望他了,我就想赶紧要个孩子,那段时间,他倒是挺卖力的,书也读的少了。”
“这样的日子不长,不知道怎么的,人们对这些知青的看法变了,尤其是跟着一起来的女知青...具体的事情,我也已经记不起来,只记得有一次我男人偷偷去给教他知识的知青送吃的,那个时候,这个知青已经被批斗了,”
游魂顿了顿,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这么想起来,是五十年前的今天了,那晚我男人又去给知青送吃的,但是很快就回来了,跟丢了魂一样,还把吃的带回来了,我就问他,怎么没把吃的送过去啊?他也不说为什么,就开始骂我们当时生产队的大队长,还说要写举报信,我就拦住他啊,我说你字都认不全你写什么举报信啊,”
游魂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
“我当时真的是急死了,我都怀上孩子了,他也不管,他就硬要写,拦也拦不住,也不跟我说他看到了什么,结果还没开始写呢,大队上有两个人突然闯进我家,拳打脚踢地把我男人带走了。”
“我怎么能看着我男人被打,当天晚上我就去大队上闹,当时我就铁了心,要不就给我也抓起来,要不就把我男人放了,他们说我男人是臭老九,我说臭老九那也是我男人,我不嫌他臭。”
“我跟他们要了整整一天的人,他们拗不过我,就把我带到牛棚,我就看到我男人跟那个知青关在一起,知青已经被打的不行了,我男人还有口气,看见我男人的样子,我就要就跟他们拼命,大不了一尸两命!我男人活不了,我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游魂停了一下,稳定了一下情绪,
“最后,还是他叫住了我,跟我说对不起我,要我好好的...还要我把我们的孩子拉扯大,结果他说完,就断了气。”
段淑书瞪大了眼睛!
“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醒过来又哭了三天,后来实在是哭累了,我就想我不能苦了我们的孩子,我得给他留个后,把孩子健健康康的养大!
我一直相信,一定会有人来还我男人一个清白!果真,有一天,警察突然来我们乡抓走了好多大队上的人,说是都被拉去枪毙了!”
“这一晃啊,五十年过去了,生活好起来了,但是打那之后,我再也没吃过一碗面条儿,不过我儿子每年过生日的时候,我都会给他煮上一碗挂面。”
居酒屋安静下来了,只有段淑书的啜泣声,李成递给段淑书一些纸巾,看向游魂,问道,
“阿姨,您这些年是靠什么过来的?”
游魂顿了顿,突然笑了起来,
“我呀,我就想象着他还在我身边,他就在一边看着我,看着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们的孩子拉扯大,看着我们的孩子考上大学,看着我们的孩子结婚,再看着我们的孙子出生。
一想到他还在我身边,我就不能偷懒,我要活到很久很久,但是一想到等我走的那一天,我又能重新见到他,重新吃他做的面条儿,这也是我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期待的事情。”
听完游魂的最后一句话,段淑书直接泪崩了。
范晟深呼了一口气,
“阿姨,您马上就会见到他了。”
游魂笑了起来,
“是啊,马上就见到了。”
范晟站了起来,
“阿姨,你准备好了吗?”
游魂也跟着站了起来,双手有些不知所措的整了整领口的位置,又整了整衣角的位置,在李成看来,那里都只是一团灰色雾气....
范晟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