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兴高采烈地钻到三轮车底下逗弄大黄去了,大表嫂从我手里接过瓦罐,把放在上边的咸菜摆出来,取出瓦罐里边插着的筷子默默地递给大表哥,大表哥却不管这些,把西瓜放在地上,从瓜棚的床板底下抽出一把西瓜刀,又蹲下来左一刀右一刀地划拉着,很快就把西瓜开成两朵散开的莲花状。
鲜红的瓜瓤透着诱人的汁水盛开在大表哥手里,他放下两朵红莲花,一脸喜气地掰下一瓣递到我手里,这才接过大表嫂手里的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吃他的饭,一边吃饭一边嘴里还在嘟囔着说:“晓鹏你好好吃,别客气啊,这颗西瓜都是你一个人的!”
果然,我手里拿着一瓣切好的西瓜望向大表嫂,大表嫂丝毫没有要吃西瓜的意思,反倒从瓜棚架子上取下一个水壶喝了两口水,连专心跟大黄玩耍的旭都没有往西瓜上多看一眼。看来他们一家三口对西瓜已经严重不感兴趣了。
对于一个爱好西瓜的人来说,让你一个人吃完一整个西瓜也真是够遭罪的。因为天气太热,打开的西瓜又放不住,我是硬撑着吃完真个西瓜的。这期间,我试图让大表哥他们一家子随便谁帮我分担一点,结果他们个个摇头表示拒绝。好吧,仅这一颗西瓜下肚,我估计我这几天都不再对西瓜感兴趣了。
由于我的到来,大表哥吃完饭就迫不及待地叫上大表嫂满地里摘西瓜,我因为不懂得挑瓜,只好帮他们把摘好的西瓜搬运到三轮车上。大黄对我并不陌生,但是因为受到三轮车震动的影响,加上旭不停地撩拨,终于从三轮车底下钻出来跟旭在瓜棚边玩闹,而我们三个大人则趁这一会儿功夫就摘了满满一车的西瓜。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大表嫂就带着旭回家了,她家里还有一些庄稼地里的活儿需要营务,大表哥也发动了三轮车,带上满满一车子西瓜去东化镇兜售去了,整片西瓜地里就剩下我跟大黄两个喘气的动物留守。好吧,准确地说是我一个人在留守,大黄这条破狗自从旭走了以后就再度窝在角落里呼呼大睡,踢都踢不醒。
一片寂静的瓜田,一条沉睡的老狗,我的瓜农生涯倒也开始着实光棍儿,令人感觉奇怪的是,我竟完全没有了在八里村时候的那种无聊和心慌,仿佛就是在全身心享受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般的隐居生活。我想,我大概就是一个老年心态的年轻人,不喜欢热闹,甘愿享受当下的寂静和悠闲。
瓜棚里虽然有一些热,但好在前后通着风,倒也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我取出自己挎包里的拖鞋和短衫换上,顿时又清凉了许多,便俯身趴在床板上,细细品读手里的书本。
这是一本曾经获得过矛盾文学奖的著名说,名字叫做的葬礼,作者是霍达。这本说是我在放假前从经校图书馆借出来的,踌躇着一直没有还回去,因为那个时候确实没有时间和精力把它看完,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我读的很慢,也很仔细,因为我知道接下来的许多天里,我只有这一本说可供消遣。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忘记拢共读完了几个章节,也许只是非常靠前的几个章节,我感觉时间并没有过去过久,总之夹在书页里的照片被我翻到了,一张是上次野炊时拍下的那张加洗了的、只有代春晓一个人的照片,另一张是我的初中毕业合影,我的思绪一下子离开了说的情境,眼睛死死地盯着手里的照片发呆,脑海中一会儿是代春晓,一会儿是张薇,一会儿又是初中时留着一头长发的自己……
黄昏时,大表嫂送来饭菜给我,我不客气地饱餐了一顿。等大表哥回来,一车西瓜竟卖的剩下两颗,他一脸喜气,推搡着非要我回他家去住,我死活不肯,左右拗不过我,只好给我交代了手电筒的位置,然后骑上三轮车拉着大表嫂和旭回家去了。瓜棚里又只剩下我和大黄两个孤单的身影。然而,此时我的心情并不平静。恍惚间,脑海中仍旧不时闪过说书页里夹着的两张照片。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边我一手拉着代春晓,一手拉着张薇,就那么没命地在一片旷野里狂奔。跑着跑着,前面突然出现一片断裂的悬崖,我用尽全力刹住了奔跑的脚步,无奈代春晓和张薇却相继从我的手里滑脱,摇摆着无助的手臂掉了下去,悬崖似乎深不见底,两个极力呼救的声音越来越远地萦绕在我的耳边,我浑身如同筛糠般地抖动着,直到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
夜空中,一轮圆月如明镜般高悬在头顶,我挣扎着跳下床板,站在瓜棚边仰头出神,大黄此时却一反白天昏昏沉沉的状态,一个冲锋扑到我身边,警觉地闻了几下又回到不远处继续蹲守。
瓜田月下,一个少年不知因何愁绪纷飞,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