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主审法官的内心十分纠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尴尬地搔了搔头,与左右两个陪审官交头接耳,叽叽咕咕地合议了一阵,然后,他重重地一敲法捶,斩钉截铁地说:“皇亲李为,裕丰钱庄老板李义听着,本院宣判如下。”
艾米莉十分紧张,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几乎快要蹦出胸腔,两只手上攥着两把冷汗。
主审法官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近视眼镜,目光犀利地巡视了大堂一眼,平心静气地说:“经本庭合议庭合议,本院认为:裕丰钱庄和永泰、华益商行签署的合同真实可靠,具有法律效力,且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满座哗然。
主审法官咽了口唾液,接着又说:“本院宣判:永泰、华益商行必须偿还从裕丰钱庄拆借的白银八万两,二个月息金六千四百两,共计白银八万六千四百两,在判决之日起,五个工作日内归还。如永泰、华益商行拒不执行,则由本院在籍没的财产里强行抵扣,退堂!”
“法律万岁,傲来国万万岁!欧吔!”艾米莉带头鼓掌,欢呼。
李皇亲气炸了肺,脸红得就像猴子屁股,跳脚大骂:“昏官,庸官,老子不服,爷爷就是不还,看你能把老子怎么样?我呸!有种的你下来,老子弄死你!”
主审法官也恼羞成怒,十分威严地一敲法捶,大喊:“法警何在?给我把这个咆哮公堂的疯子轰出去!藐视法律,公理何在?”
法警们得令,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抓胳膊的抓胳膊,抱腿的抱腿,架着李皇亲,推推攘攘地向门外走去。李皇亲不停挣扎,满脸潮红,抓起桌子上的一只烟灰缸,狠狠地朝主审法官砸了过去。
烟灰缸呼地一响,不偏不倚地砸在主审法官的额头上,立马隆起了一个鸡蛋大的包。主审法官捂住额头,声嘶力竭地大喊:“众法警听令,把这个藐视法庭、咆哮公堂的疯子给我拿下,杖责六十,以儆效尤,打!”
法警们七手八脚地把李皇亲摁在地上,高高地举起了手里的藤杖。就在这个时候,一乘八抬大轿飞奔而来,在门前停下,从轿子里走出一个头戴乌纱,身穿紫袍,脚蹬粉底朝靴的大官,赫然就是益稼郡的最高行政长官、郡守何得草,绰号何草包。
“打不得,打不得啊!”郡守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郡守大人,可李皇亲他…他藐视法庭,咆哮公堂。”主审法官赶紧离座迎了上去。
“那又怎样?放了,赶紧放了。”郡守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这…这…”主审法官有些犹豫,脸上实在挂不住。
“放!到底你是郡守?还是我是郡守?”何得草眉头一皱,满脸寒冰。
法警们无所适从,面面相觑。看了看郡守,又看了看主审法官。一个是郡里的最高行政长官,一个是顶头上司,都是活菩萨,得罪不起,一时里竟不知所措。他们都放开了李皇亲,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双手,整整齐齐站成了一排,就像一群小学生犯了错。
李皇亲失去控制,身上一轻,掸了掸衣上的尘土,堂而皇之地站了起来。他倒剪住双手,鼻子一哼,十分轻蔑地看了主审法官一眼,又看了看堂上正在起哄的观众,冲郡守何得草点了点头,鹅行鸭步地走向大门。在他眼里,殴打法官、咆哮公堂,也不过是小菜一碟,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人顶着。
艾米莉本来以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坏人一定会身败名裂,谁想到半路上会杀出一个何得草。李皇亲的跋扈和嚣张,深深地刺痛了她。艾米莉忍无可忍,一声娇叱,闪电般地掣出揣在怀里的尖刀,身子一拧,衣袂带风,穿花蝴蝶般地扑了上去。大家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法庭内外鸦雀无声。
“淫贼,哪里走?拿命来!”
李皇亲吓得浑身筛糠,面如土色,身子前倾。艾米莉一刀刺去,堪堪地刺在他飘起的衣摆上,刺出了一个透明的窟窿。李皇亲一声嚎叫,奋力一挣,挣断袍子,拼命地往前跑。艾米莉心头一凛,手上寒光一闪,正要跟踪追击。无奈身子被一个法警拦腰抱住,动弹不得。
艾米莉上下踢腾,左右挣扎,眼睁睁地看着李皇亲在僮仆们的簇拥下,飞身上马,绝尘而去。临行之际,李皇亲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目光里满是嘲讽和得意。天啦,这个世界是怎样了?奸佞当道,道德沦丧,坏人逞心如意,正义难以伸张。可悲,可恨!
艾米莉仰起脸,泪流满面地望向天空。天空明净而蔚蓝,却突然豁开了一条口子,金光闪闪,异香扑鼻。艾米莉分明看见,大姐夫仙童正站在缥缈的云端里,朝她点头微笑,挥手致意。那动作,那眉眼,明明就是大姐夫仙童。
这难道又是幻觉?艾米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正要看个仔细。白云缓缓飘动,口子慢慢合拢,仙童的影子也渐渐隐去,天空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世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仙童确实冒名顶替混进了天庭,而且还成了侍候玉皇大帝的贴身小跟班,官职不大,来头可不小。
按照职能划分,仙童所在的部门叫茶水监,主要负责给玉皇大帝和来晋见的客人端茶倒水。茶水监下辖清水、烹煮、茶式、器具、柴薪、布陈六个司。
清水司主要负责雨水采集、检测、运送和贮存烹煮司主要负责水的烧煮和温度的控制茶式司主要负责茶叶的加工、采购、品尝和鉴定器具司主要负责茶具的清洁、消毒、保管和卫生柴薪司主要负责柴火的砍制、收购、贮存,以确保供应布陈司主要负责茶水的递送、布陈。
仙童运气好,再加上长相俊朗,口齿伶俐,分在布陈司。比较而言,布陈司十分清闲,也有机会面见玉皇大帝和各路神仙。或者,私下里弄几个奇珍异果来尝尝。当然,这要征得管事的同意,否则,就是欺君大罪。
按照一般常识,能够进入布陈司,就等于有了晋身之阶。玉皇大帝掌管神、仙、佛、圣、魔、人间、地府的一切事务,权力无边,可他不见得认识某个大仙,厮混久了,却叫得出布陈司每个茶童的名字。
跟仙童一样,分在布陈司的还有好友高小毅,死对头毛七和赵六。毛七和赵六是姑舅老俵。毛七仗着自己的亲舅舅高澄是内务府的副总管,与赵六狼狈为奸,时不时地给仙童使绊子,下套。
仙童一忍再忍,打落牙齿和血吞。一来他怕争来吵去,暴露身份二来和小人一般见识,没有必要三来忍让是一种境界,也是一种修为。仙童一直侍候的玉皇大帝,原本是鸿钧老祖座下的一个童子,名叫昊天,后来历劫转世为凡人,名字就叫张百忍。
起初,仙童忍的都是一些小事,替毛七和赵六背了不少的黑锅。有一次,毛七失手打碎了玉皇大帝的九龙御杯,那是玉皇大帝最珍爱的一个杯子。毛七却恶人先告状,说杯子是他仙童打碎的。最可恨的是,赵六也跳出来指认,作伪证,两个人联手合穿一条裤子。以致于仙童挨了管事的一顿狠揍,屁股痛了二个多月。
还有一次,女娲娘娘给玉皇大帝贡献了一篮仙果。仙果长腰形,色莹绿,玉皇大帝吃了几个,仙童从来没有见过。赵六一时嘴馋,趁人不备,偷吃了一个。仙果果然味美多汁,异香扑鼻,赵六实在忍不住,又偷吃了第二个,第三个。后来,吃得口滑,把一篮仙果吃得干干净净。
玉皇大帝本来已经回了寝宫,觉得女娲娘娘送的这一篮仙果,味道确实不错,于是,他吩咐贴身的侍役,把剩下的仙果打个包,给住在瑶池的王母娘娘送过去,让她也尝尝鲜。
侍役风风火火赶到客厅,哪里还有什么仙果?只见一个装过仙果的空篮。侍役不敢怠慢,也为了撇清自已,只得拎着空篮子,赶紧向玉皇大帝如实禀报。
这还了得!玉皇大帝暴跳如雷,马上召集内务府和茶水监的大小官员开会,哪怕所有人不休不眠,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那个偷吃仙果的小贼,不让一粒老鼠屎败坏了一锅汤。
大大小小的官员们都战战兢兢,面如土色,把各自的手下都叫了过来,逐一过关,自证清白。员工们都吓破了胆,有自己给自己作证的,有互相作证的,也有互相指认的,狗咬狗,一嘴毛,出于人求生的本能,人人都想置身事外。
仙童隐隐有些担忧。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关键时刻,毛七和赵六又联起手来,说是仙童偷吃了仙果,而且,还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最要命的是,几个可以证明他清白的伙伴,也明明看到赵六偷吃了仙果的员工,慑于毛七舅舅高澄的淫威,一个个都装聋卖哑,做了缩头乌龟。
可恨的是:内务府副总管高澄不知迴避,还站出来给外甥和亲戚撑腰,一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也趁机起哄,言辞凿凿,硬说是仙童偷吃了仙果。一时里,他百口莫辩,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他自知在劫难逃。
仙童一想,反正是一死,横竖是一死,不作最后一搏,他就难以自圆其说,就真正成了偷吃仙果的小贼,而为人不齿,臭名远扬。仙童奋力挣了挣,高喊:“玉皇大帝,我冤哪!我有法子找出小贼,自证清白。”
“什么法子?”玉皇大帝来了兴趣,挥了挥手,示意高澄把仙童反剪着的双手放开。
仙童微微一笑,跑进厨房端来了一只痰盂,舀来了一瓢清水。他大大方方地站在房屋中央,当着大大小小官员的面,喝了一大口清水,仰起头漱了漱,咕咚一响吐在痰盂里,水流清清澈澈。
玉皇大帝茅塞顿开,暗夸仙童机智,聪明。众目睽睽之下,清水和痰盂一个个地传了下去,小贼也原形毕露。赵六吐在痰盂里的水,微红,浑浊,有仙果的香味,仔细一看,还有些粉红色的籽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