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猪脸陈旦想也没想,就把手伸进女人堆里,伸向了那条他十分熟悉的花裙子,拽了又拽。那是女孩子妮可的花裙子。猪脸陈旦与她纠缠好几天了,对她既爱且恨。潜意识里,他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未婚妻桑吉。
可就在这个当口,一只手猛地往上一翻,快逾闪电,紧紧地扣住猪脸陈旦的脉搏。猪脸陈旦挣了挣,可那只手骨节粗大,坚逾铁石,像一道刚刚焊上去的铁箍。猪脸陈旦的身子立刻麻了半边,动弹不得。
见人精得手,妮可高兴得跳了起来。一伸手,就摘去了猪脸陈旦腰上的刀和刀鞘。没了刀和刀鞘,猪脸陈旦的手再快,也成了没了牙齿的老虎,不足为患。妮可咬牙切齿,顺手一个大耳光子抽过去,啪地一声脆响,猪脸陈旦的脸立刻肿了半边,像一只发了酵的黑麦馒头。
遭过害的女人们一拥而上,撕的撕,咬的咬,尽往猪脸陈旦最敏感、最痛疼的地方招呼,把他身上的衣服撕得赤条条的,身体抓得百孔千疮,血流不止。猪脸陈旦双手被控,动弹不了,哭爹喊娘地叫了起来。
听到猪脸陈旦又喊又叫,妮可急中生智,扯下一只臭袜子塞进他的嘴里。人精也用一只手,抽出腰里的一小根裤带,打了个活扣,套在猪脸陈旦的脖子上,把他反背在肩膀上。猪脸陈旦越挣扎,脖子上的活扣就锁得越紧。
诸位,需要交代一下的就是:长期以来,人精一直用龙须藤上的龙须作裤带。不是一根,而是一束。龙须不仅坚韧,牢靠,还非常耐用,结实,水火不侵,别说是捆一个小鬼,就是捆一条张牙舞爪的恶龙,也够用了,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人精和妮可虽然小心了又小心,谨慎了又谨慎,可还是让声音惊动了在溶洞深处,寻欢作乐的鬼盗们。他们放下女人,挺刀执杖赶了出来,团团地把人精困在核心。刀光闪闪,作势欲扑。妮可亮出了手上的匕首,一颗心紧张到了极点。
满不在乎的是人精,他一只手勒紧龙须,就像搜神记里背鬼卖的定伯一样,把猪脸陈旦反背在肩膀上。他脚尖一点,踩飞了放在地上的杄担,一根七十二斤的镔铁棍,就轻轻松松地握在手里了。他脚踏罡步,边抡边舞,手上的镔铁棍呼呼作响,幻出了一个漩涡,一个大大的光圈。
让妮可大跌眼镜的是,人精居然武功精进,今非昔比。妮可的紧张显然有些多余。人精一根七十二斤的镔铁棍,指东打西,横扫千军,虎虎生威。镔铁棍搅起了一阵阵的旋风,天昏地暗,飞砂走石,吹得妮可几乎睁不开眼睛。
别看鬼盗们平时叫嚣得很厉害,祸害起老百姓来也毫不含糊。可一旦遇到人精这么硬扎的对手,就认了栽。棍风所及,一个个倒在地上,死的死,伤的伤,跪在地上哼哼唧唧,哭爹喊娘,早就失去了鬼盗的威风。
人精也累得够呛,脸因缺氧而涨得通红。他拄着镔铁棍,粗粗地喘定了一口气,大声吩咐:“快,妮可,放烟,点火!”妮可踌躇再三,脱下了自己身上的一件衣服,好不容易才擦着了火镰。妮可确实有些紧张,手也不听使唤。
火焰低滞了一阵子,终于熊態地燃烧起来,浓烟滚滚。埋伏在竹林里的衙役、捕快们,见知府得手,一个个摇旗呐喊,奋勇争先地抢进洞来,捆的捆,抓的抓,把鬼盗们一个个押出洞来。一时里,塘坝镇人山人海,哭声震天。
全民公审、处决鬼盗的那天,是个大晴天。天高云淡,万里无云,空气里飘满了茉莉花的香味。广平府衙门前万头攒动,摩肩接踵,乌泱、乌泱地挤满了来看斩鬼的老百姓。老百姓们都穿上了漂亮的新衣服,一个个扬眉吐气,喜笑颜开。
人精乌纱朝服,道貌岸然,一本正经地坐在龙案前,接受着万民的瞻仰和膜拜。从古至今,知府老爷都下马管民,上马拿贼,勤政爱民。可真正敢与恶鬼为敌,深入匪窟,勇擒鬼盗的,人精还是第一个,可以说,开了人定胜鬼的先河。
捕快、衙役们也心诚悦服。他们一个个都对自己的老爷,佩服得五体投地。能够孤身一人,独闯溶洞,就足以说明知府老爷的责任和担当。他们都自发地组织起来,早早地赶到衙门前,为知府老爷大壮声威,维护治安。
赤金县塘坝镇的百姓们都来了。他们一个个敲锣打鼓,牵牛赶羊,箪食壶浆,来给知府老爷挂红,献礼,送锦旗和彩幛。多好,多质朴的百姓哪!来了一批又一批,送走一拨又一拨。还有的,正走在来的路上。
猪狗失而复得,牛羊失而复得,妻女失而复得,百姓们要求的并不多,有什么比血脉亲情、比亲人团聚还重要?铲除了鬼盗,恢复了太平,百姓们又可以安居乐业了。他们不停地唱啊,跳啊,额手相庆,载歌载舞,感激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幸福的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完。
杂在一群普通的百姓们中间,妮可也感动得热泪盈眶。她为自己的男人而骄傲,而自豪。作为一个被鬼盗掳去的年轻女孩,她也真正见证自己爱人的机智,神勇,感受了鬼盗们的猖狂和可恶。她就像一个深受其害的老百姓一样,把鬼盗们看一遍,唾一遍,骂一遍,恨得咬牙切齿。
大快人心的时刻终于到了,鬼盗们被一个个押上台来,五花大绑,面如土色,一长溜地跪在地上,高高矮矮十八个。人精从签筒里抽出一支竹签,恨恨地扔在地上,厉声大喊:“午时三刻已到,郐子手,鬼头刀伺候,斩!”
鬼头刀依次挥起,寒光一闪,一颗颗鬼头乒乒乓乓掉在地上,滚出老远,被早在候在一旁的饿狗叼起,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得无影无踪。尸体失去了头颅,脖腔里冒出了丝丝缕缕的白气,一时里阴风怒号,大雾弥天。
怪的是:猪脸陈旦的尸体失去了头颅,又缓缓地长出一颗新的头颅,须发皆张,圆睁怒目,高声大喊:“老子冤枉,老子不服,老子是阎罗国堂堂的鬼使陈旦,你他妈一个小小的知府,有什么权力处决老子?哼,我呸!”
人精火了,亲自操刀上阵,兜头往猪脸陈旦身上泼了一盆狗血,缓缓地举起了鬼头刀,厉声大骂:“我不管你什么鬼使不鬼使?你祸害人间,作恶多端,就该杀,就该死!你有什么冤屈,就找阎罗王去申诉吧!”
说罢,人精手上的鬼头刀猛地一挥,刀光一闪。一颗头颅噗地一声掉在地上,骨骨碌碌地滚出了几丈远,溅起了一蓬白血。人精伸出手,遥遥一招,一只禿鹫盘旋着飞了下来,呱地一声,叼起了地上的头颅,扑腾起翅膀,越飞越远,消失在缥缥渺渺的苍穹。
大家再看时,猪脸陈旦的四肢抽搐了一阵子,应声倒在地上,眼看着是活不成了,一缕阴魂归了地府,找阎罗王讨说法去了。一时里,百姓们都凝神屏息,惊得目瞪口呆。沉默了一阵子,不知是谁带头鼓起掌来,衙门前欢声雷动,喝采声如潮,百姓们又载歌载舞,开水一样地沸腾起来。
猪脸陈旦被泼了一脸的狗血,浑身的法术都施展不开,被人精一刀砍下了头颅,三魂悠悠,七魄渺渺,一缕阴魂归了地府。无巧不巧,赶来拘魂的正是四大鬼使之中的,牛头张仁和新入职的李兴。李兴是顶替地煞当的鬼使。
见到老熟人牛头张仁,猪脸陈旦一只手提着自己的头颅,抱住牛头张仁失声痛哭,大声喊冤。倒把李兴吓得一愣一愣的,有些不知所措。阴间里,一下子出现了两个猪脸陈旦,也不知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冒牌货?
牛头张仁吓了一大跳,生活中,怎么又凭空钻出了一个猪脸陈旦?两个猪脸陈旦。一个是阎罗国的水陆兵马大元帅,公主欣樱的未婚夫,位高权重,势焰薰天。另一个不人不鬼,流落人间,还被人莫明其妙地砍下了脑壳,成了无头之鬼。
猪脸陈旦一哭,把牛头张仁也搞得莫明其妙。可牛头张仁仔细一听,确实是猪脸陈旦的声音,粗粝,高亢,有点鸭公嗓子的嘶哑再一看猪脸陈旦提在手里的头颅,确确实实是猪脸陈旦。只是稍微晒黑了一点,皮肤有些粗糙。
牛头张仁不敢擅专,自己也确定拿不准。这个不准,说穿了,也有人为的因素。试想一下吧,现在的猪脸陈旦,是阎罗国的水陆兵马大元帅,阎罗王的准女婿,自己得罪不起啊!说不定今后还有劳驾、麻烦别人的地方。
说来说去,牛头张仁实在犯不着,为了一个掉了脑壳的死人,与公主欣樱,与阎罗王公然作对。他根本犯不着,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前同事,去较真碰硬,去得罪自己的顶头上司,去牺牲自己的政治前途。这个账怎么算,都是亏。
权衡再三,牛头张仁还是打起了马虎眼,踢起了皮球。他把猪脸陈旦的生魂,交给了马面李虎和羊角赵山,自己谎称肚子痛,推得干干净净。比起耍心眼,牛头张仁排在第一。不然,他也不会成为四大鬼使之首了。
马面李虎和羊角赵山不知是计,接过了牛头张仁的手,拘住了猪脸陈旦的生魂,押往第一层地狱,赶到拔舌鬼王那里交差,报到。猪脸陈旦见到了老熟人,见到了马面李虎和羊角赵山,一时里,竟悲从中来,止不住嚎啕大哭。
男人的哭、女人的跪,具有非常强大的杀伤力和穿透力。马面李虎和羊角赵山,被猪脸陈旦哭糊塗了,也确确实实认出:自己拘着的生魂,就鬼使猪脸陈旦。他们脑子一热,不计后果,就把猪脸的冤情上报了自己的上司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也觉得事态严重,在第一时间,把冤情申诉到了阎王殿,交到了两位判官手中。这还了得?居然有人胆敢冒称鬼使行骗,姑且不论影响如何,造成了什么后果,这在阎罗国就是前无古人、影响恶劣的大事。
当然,这中间,跑得最主动,跳得最积极,推波助澜影响最大的,就是第七层地狱的刀山鬼王。论资排辈算起来,刀山鬼王是猪脸陈旦的亲舅舅,猪脸陈旦是刀山鬼王的亲外甥。两人年龄虽然有些悬殊,感情却十分深厚。
亲外甥蒙冤受屈,焉有亲舅舅不出面撑腰的道理?刀山鬼王动用了自己的所有资源,发动了自己所有的社会关系,联合了四位鬼王,联名向阎罗王告发了地煞。告他冒名顶替,罪大恶极,犯了欺君罔上之罪,按律当斩。
其实,如果地煞仅仅是冒名顶替了鬼使陈旦,凭刀山鬼王的资历和威望,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把他拿下,胡乱拟一个罪名,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把他从地球上抹去,就像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蟑螂,或者捏死了一只蚂蚁,不足为奇。
可现在,地煞早已当上了阎罗国的水陆兵马大元帅,成了阎罗王身边的大红人,早已今非昔比。没有阎罗王的同意,谁也动不了他。这也是刀山鬼王竭尽全力,也只找到四位鬼王联名的原因。势利不仅是人的天性,鬼亦如此!
鬼多了,什么性格的都有。也有人,暗中给地煞通风报信,提醒他要多加小心。鬼使李兴骇得心惊肉跳,连夜骑了一匹快马,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泉台,一五一十地给地煞透漏了消息。不管怎么样,地煞是他的恩人,人不能忘本。
地煞倒无所谓。
他一如既往,饭照吃,觉照睡,天塌下来,反正有个子高的人顶着。他也知道:阎罗王不敢拿他怎么样?因为他的亲兄弟仙童,是天庭里的御林军大元帅,玉皇大帝的亲信。无论是职位,还是官阶,他都要比阎罗王高一级。巴结他都来不及。就是借一个胆子,阎罗王也不敢拿他开刀。
要是还搁在以前,地煞的命运就说不定了。阎罗王会借刀杀人,致之于死地,除去他这个与转轮法王有些纠葛的仇人,一了百了。可现在不同了,他有了另一个后台,另一个身份,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
地煞想了想,该来的总会来,躲不了,也逃不掉。与其像做贼一样躲躲藏藏,战战兢兢,他还不如干脆亮明自己的身份,还自己以本来面目。这么些日子,他一直生活在猪脸陈旦的阴影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真的!他早就受够了。
纸是永远也包不住火的。
经刀山鬼王领衔联名一闹腾,阎罗国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说地煞是个大骗子,冒名顶替,当上了阎罗国的水陆兵马大元帅,甚至,还有可能当上阎罗王的女婿,公主欣樱的驸马。说阎罗王严重失察,公主欣樱也被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