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狼头人身的汉子抬起头来,鼓突起两只阴森可怖的蛤蟆眼,怪怪地看了妮可一眼,大手一挥,酒气熏天地说:“小的们听着,给我把这个小娘们剐了,洗干净,剁碎,炖一锅醒酒汤上来,给爷们醒醒酒。”
羊怪和猪怪挓娑着两只手,正想给狼王大哥提醒几句,这么漂亮的美人儿杀了炖汤怪可惜的,还不如做押寨夫人来得实在。再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害人性命,毕竟不是明智之举,必遭天谴。羊怪和猪怪期期艾艾,欲言又止。
狼王火了,重重地一跺脚,暴起了脖子上的青筯,厉声大吼:“羊怪、猪怪,你们是聋了还是哑了,快去啊,大家伙正等着喝醒酒汤咧!别磨磨蹭蹭了。”
羊怪和猪怪满脸沮丧,闷闷不乐,只得押着妮可,推推搡搡地向后厨走去。妮可恐惧到了极点,想逃吧,四肢绵软,全身没有一点多余的力气。反抗吧,自己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斗得过牛高马大的羊怪和猪怪?翻遍古今中外的历史,鸡蛋怎么也碰不过石头!
厨房里热气腾腾,人来人往,忙乱得很,妮可隐约听到了鸡飞狗叫和磨刀霍霍的声音。狗濒死前四肢不停地抽搐,口吐白沫,殷红的血源源不绝地从刀口子里涌出来,凄厉的惨叫一声长一声短,断断续续,让妮可的心怦怦乱跳,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个当口,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绕过几张桌子,径直走了过来,在后厨门口截住了羊怪和猪怪,声音有点嘶哑,阴阳怪气地说:“嘿嘿,这么好的美人儿去熬汤,真是太可惜了,简直是暴殄天物,狼兄,你何不卖我一个面子,送给我虎王为妻。自从你虎嫂亡故之后,我已经十几年不知肉味了。”
“虎王爷风流成性,妻妾成群,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个个天姿国色,貌美如花,还差了这个只可烧火做饭的丑丫头,岂不怪哉?”不知是谁带头起哄,大伙儿也得理不饶人,趁势喊叫起来:“虎王爷,亲一个,亲一个!”
妮可怒目而视,把两只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几乎快要捏出水来,她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鱼死网破的准备。流浪汉拱了拱手,团团转转地作了一个箩圈揖,故作神秘地说:“虎王爷和老婆亲嘴,你们也想看?喏,拿钱来,我们马上来个现场直播。舍不得真金白银,你们都做梦去吧!”
接连几次被流浪汉羞辱,妮可恨得牙痒痒的,正要发作。流浪汉暗暗地踩了她一脚,偷偷地给她使了个眼色,接着又说:“虎王爷吃也吃了,喝也喝了,酒足饭饱,还白捡了这么一个漂漂亮亮的好老婆,本王告辞,虎王爷去也!”
妮可一点也不笨,流浪汉用脚暗暗踩她,偷偷地给她使眼色,她都看得一清二楚。可她心中忐忑,人心隔肚皮,不知流浪汉是好是坏?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妮可正在考虑:要不要跟流浪汉走?也不知是凶是吉?未来休咎?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彪形大汉一推碗筷,猛地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掼,须发戟张,出言不逊,粗门大嗓地说:“狼王,你这是摆的什么鸟酒?请的么子卵客,一碗醒酒汤,就让本王等了一个多小时,倒让这个虎王爷占了一个便宜,白捡了一个老婆。哼,我不服。虎哥,你有种的话,敢不敢跟我狮王大哥大战三百个回合。你胜了,老婆归你我胜了,大家都喝一口醒酒汤,各得其所。”
流浪汉正要拉着妮可,脚踩西瓜皮开溜,冷不防半路上杀出一个程咬金,狮王爷来了这么一出。狮王爷跟流浪汉一样,也是三十六宿之一在天庭里,他们张飞不服马超,旗鼓相当,都爱逞强斗狠,出出风头,而且还有些成见和过节。
妮可有些无所适从,吓得面如土色,看了看流浪汉,又看了看狮王爷,一颗心嘭嘭地跳个不停。
流浪汉见势不妙,拱了拱手,暗暗地拿出腰上的虎符亮了亮,附住狮王爷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说:“狮王兄,仙童大帅的虎符在此,不可造次。大帅有令,违令者,斩无赦!这位是仙童大帅的姨妹子,你我得罪不起啊,别怪小弟言之不预。”
“真的。”狮王爷怯怯地看了妮可一眼,两只瞳孔瞪得大大的,圆圆的。然后,他拱了拱手,脸红脖子粗地说:“得罪,得罪!小的有眼不识荆襄玉,多有冒犯,请公主大人不计小人过,替我在大帅面前遮掩一些,多多美言几句。”
流浪汉也不客气,当仁不让地拉着妮可,在狮王爷的鼎力护卫下,扬长而出。洞府坎坎坷坷,弯弯曲曲,妮可饿得双眼发昏,步子踉跄,再加上刚才又惊又吓,体力己严重透支,要不是流浪汉半拖半拽,一力扶持,哪里赶得上两个彪形大汉的趟,跟得上两个人的步伐。
“饿了吧,给!”到底还是狮王爷心细,私藏了一块鹿脯。见妮可乏得满头虚汗,身子绵软,他赶紧掏了出来,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妮可,接着又说:“小主,你慢慢吃,别噎着,我这里还有天庭里的甘露水,可以止渴。”
妮可见到食物,就像守财奴见到了金子,两只眼睛都放出光芒。她一把拿起鹿脯,想也不想,闭上眼睛,一大口咬了下去,狼呑虎咽地吃了起来。吃完鹿脯,她又风卷残云,乘胜追击,把狮王爷的一壶甘露水也喝得干干净净。
看着妮可舔口咂舌、意犹未尽的样子,流浪汉和狮王爷相视一笑。其实,在饥饿面前,人和兽都一个德性,为了填饱肚子延续生命,都不得不相互倾轧,乃至杀戮。狼呑虎咽这个词,不仅适用于兽,也适用于人,在饥饿面前人兽平等。
有了鹿脯和甘露水垫底,妮可的身上渐渐地有了力气,步伐也矫健起来,跟着流浪汉和狮王爷,不知不觉就走出了洞府。正是月光初照的时分,星汉灿烂,银河耿耿,一阵紧似一阵的晚风吹在脸上,让妮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流浪汉抽出竹棍,遥遥一指,一声暴喝。不知怎么的,妮可和她的马、马车都凌空飞了起来,风声呼呼,稳稳地停在一条官道上。流浪汉拱了拱手,客客气气地说:“小主,你走吧,前面有熟人等着你,祝您与艾米莉姐妹重逢。小神去也!”
“艾米莉?姐妹重逢?”妮可有些云里雾里,懵里懵懂,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煞?遭受了如此之多的劫难。她坐在车辕上,驾地一声扬起鞭子,猛地一抖缰绳。马儿得令,载着一车朦胧的月色,风一般地奔跑起来,鬃毛抖索,四蹄如风。
花开两枝,各表一枚。
就在妮可黑森林遇怪之时,艾米莉也用天赐的牛黄当药引,救活了千千万万饱受瘟疫之苦的百姓,避免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善行天下,功莫大焉!这样一来,艾米莉简直就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被千千万万的信徒毕生追随,顶礼膜拜!
心存善念天地宽。
艾米莉有了施药的善行和义举,再加上轻财尚义,普渡众生,无形中就等于广结了善缘,用自己的一言一行做了活广告,名声不胫而走,财源也跟着滚滚而来。
于是乎,生人变熟人,相识的带不相识的,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顾客和朋友圈像滚雪球似地越滚越大。真应了那句古话:人一倒霉,喝凉水也塞牙鸿运当头,连门板也挡不住。艾米莉想不出名,想不发财,也不可能了。
一天,艾米莉正坐在桌子前审查一摞账册,佟大掌柜领着一个中年男子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中年男子深目高鼻,鬈发浓须,身穿艾米莉从来没见过的奇装异服。佟大掌柜拱了拱手,客客气气地说:“小主,契胡我带来了,他要见你。”
契胡也是个眼眨眉毛动的角色,头脑灵活。他偷偷地打量了艾米莉一眼,咽了口唾液,神秘兮兮地说:“小主,小的有一个发财的门路,不知你感不感兴趣?”契胡打住话头,察看着艾米莉有什么反应?有没有再往下说的必要?
艾米莉放下账册,冷冷地看了契胡一眼,冷冷地问:“怎么发财?什么门路?”在艾米莉的潜意识里,金子人人都爱,万万没有往外推的道理?这里面一定有讲究?想了想,她说:“这位大哥,你我素不相识,发财为什么要拉上我?”
“小主,实不相瞒,我是一个胡人,也是一个水手,一辈子走南闯北,在风浪里颠簸。前一阵子,我们从南印度洋回来,遇上了飓风,商船一下子被打得粉碎,我抱着一块舷板在海上漂浮了七天七夜,登上了一个叫树人国的小岛,才侥幸存活下来,天可怜见!”
“遇上飓风,在海上漂流,登上一个叫树人国的小岛,跟发财有什么关系呢?”艾米莉狐疑地看了契胡一眼,满脸不快地皱起了眉头。她怕自己陷得太深,钻进了骗子的圈套。再说,作为国贸商行的老总,日理万机,她也耽搁不起。
“小主,别急,再给我三分钟,让我把话说完。”契胡急了,搓了搓手,脸红脖子粗地接着又说:“我又冷又饿,在岛上走了三天两夜,终于发现:岛上的居民又矮又瘦,都筑一个巢住在树上,快捷如猴,靠采野果子充饥,故称树人国。”
“筑巢住在树上,树人国。伙计,这跟发财沾不上边吧,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艾米莉撇了撇嘴,满脸讥诮。
“小主,你有所不知。”契胡拱了拱手,歉意地笑了笑,接着又说:“树人国住的树叫金蒲叶树。金蒲叶树高大,壮硕,枝杈繁密,叶子尖而圆,肥肥厚厚,脉络分明,阔如蒲叶,就像…就像…我们傲来国市面上流通的金叶子。”
“有这种事?你拿一片我来看一看?”艾米莉半信半疑,一下子来了兴趣。
契胡红着脸,嘿嘿地笑了笑,从肩上的褡裢里掏出一把金蒲叶,哐啷一声扔在桌子上。
艾米莉拿起一片看了看,金蒲叶有些趁手,沉甸甸的。仔细把玩,哪里是什么树叶?确确实实就是金子,溶铸成树叶状的金子,纹理清晰,脉络分明。树上结的金子?岂不怪哉!虽然嘴上不说,可艾米莉还是惊悚不已,叹造化之奇。
“小主,这树叶也是怪,长在树上就是活的,生机勃勃,绿意盎然。一旦摘下来,脱去水份,就变成了黄澄澄的金叶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会相信。小主,机会难得啊!过了这个村,就没个店了。”契胡拘谨地搓了搓手,偏着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艾米莉的脸色。
艾米莉脸一沉,颊上泛起了两抹红晕,冷冷冰冰地问:“这么好的发财机会,弯下腰就可以捡钱,为什么要赖上我呢?爱钱的人满世界都是,我有些不懂。”
“因为…因为…你仁义!”契胡结结巴巴,黑黑的脸涨得通红,有些手脚无措。
艾米莉想不到契胡一个大男子,也会有脸红害臊的时候,不由得有些哑然失笑,顿了顿,她接着又说:“我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怎么仁义了?你别乱扣帽子了,我可是受之有愧。”艾米莉下意识地看了契胡一眼,两手推了推。
“不,小主,你大度,你仁义!商人们都唯利是图,可你跟他们不一样,你设缸施药就是证明。”契胡越说越激动,深瞳里有泪水闪烁,雨雾濛濛。“小主,你是我契胡的恩人哪!小人的儿子、妻子、父母,就是喝了你施的药,而死里逃生。恩公在上,请受契胡一拜。”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快起来,莫折了我的阳寿。”艾米莉笑了笑,一把搀起跪在地上的契胡。问归问,说归说,她对契胡的回答十分满意,道理上也站得住脚。看来,种瓜得瓜,点豆得豆,做善事就会有福报,一点也不假。
“小主,你终于答应了,我们一起去寻宝?”契胡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喜形于色,孩子似地叫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天哪!我终于有机会可以报答恩公了。”
“伙计,话是这么说,可傲来国四面环海,汪洋一片,要想在茫茫大海之中,找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树人国,也不容易啊,无异于大海捞针?”艾米莉想了想,皱起了眉头,接着又说:“寻宝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一要熟悉航路,二要有自己的船队,三要保密,有信得过的人。”
“小主,你就放心吧,这些都不是问题。航路图我早就画好了,一五一十绘在羊皮卷上,水火不侵。”契胡嘴角一翘,豪爽地拍了拍胸脯,接着又说:“小主财大气粗,富可敌国,几艘船还成问题?信得过的人就更不在话下了?”
“那也是!”艾米莉精神一振,看了看契胡摊在桌子上的航海图,自信地点了点头。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艾米莉索性当起了甩手掌柜,将诸般大事都交给契胡统一购置,统一准备。
契胡是资深水手,比艾米莉有经验,再加上他办事干练,头脑清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出海乘用的帆船,干粮淡水,防身用的火铳刀具都添置齐整,两艘船的十二个水手也经过精挑细选,只等季风一来就出发。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什么叫季风?季风又是怎么形成的呢?诸位,不如趁此机会给大家科普一下,长点见识。
所谓季风,就是由于季节更替所产生的气流风向变化。形成的主要原因是由于海陆气温温差,而导致的气压差,空气由高压流问低压而形成的。一般来说,夏季为东南季风,高温多雨,风向偏南冬季为西北季风,干燥寒冷,风向偏北。
傲来国地处东海,两洋夹峙,每年的春末夏初,有一股高压气流缓缓地从东往南移动,是渔船出海、商船贸易、海盗出没的大好时机。同时,也是艾米莉和契胡出海寻宝的最佳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本来,艾米莉作为国贸商行的老大,每天事无巨细,日理万机,不可能丢下手头的工作,跑到海上去寻宝、探险,她已经富可敌国了,还在乎那点小钱?再说,丢下手头的工作一走了之,别人也会骂她因小失大,不务正业。
可艾米莉耳根子软,架不住契胡胡天海地,吹得天花乱坠,把寻宝探险吹成了蜜月旅行,浪漫之极。慢慢地,艾米莉就有些动了心,在城里呆久了,被生意绑架,艾米莉渴望彻彻底底地解脱一下,渴望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