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等着瞧吧,队长。”黑狗的声音里尽是兴奋。
沈梦后来知道了,每个新兵都会有一个老兵负责“教导”,算是长官给老兵的一种福利。因为接下来,老兵的衣袜换洗、洗澡搓背等等都由这个新兵负责,甚至吃饭,新兵也要把自己的饭分一半给老兵。——直到有一天,新兵能用拳头将这个老兵打倒。
络腮胡队长刚走出营房,黑狗就兴奋地给了沈梦两耳光,再把他拖到营房外边去。每间营房前都有一块足球场大小的空地,沈梦就在这里被迫练习扎马步,他小心翼翼,黑狗就在他身边,散发出凶恶的气息。他腿稍有抖动,黑狗就会一耳光扇来,他实在坚持不住了,想休息一会,黑狗的耳光就会铺天盖地地扇来。
沈梦白皙的脸颊早就被扇红、扇肿,但他只能忍住,对长官不敬是要被杀头的。即便黑狗不算他的长官,他也只能隐忍,他很清楚,黑狗只需一拳,就能将他的骨头打断。
这便是这个时代的“规矩”。
无所事事的老兵在空地里晒着太阳,晒够了,就爬起来看新兵训练。有一些“热情”的老兵,也会上来亲自帮忙。
“你这样扇人不对,看我的。”
“啪啪”,沈梦脸上又挨了两掌。
开始他还记着是谁扇的他,等将来报复的时候,才能找准债主。后来就习惯了,也就慢慢淡忘了,似乎这个队里每一个老兵都扇过他,他就是拿来给别人扇耳光的。
李都头偶尔从他们身前经过,便会嘉许地点点头。黑狗就更兴奋了,像有人给他丢了一块骨头丝的,使劲地猛扇沈梦。
其他新兵也在这块空地上拿着木棍“训练”,每个人都多多少少会挨一些打,他们是这个军营里的底层动物。当然,沈梦是最低下的那个人。
营房里用木板铺成的两排大通铺,便是他们睡觉的地方,没有柔软棉花铺在下面,更没有温暖的棉被可以盖在身上。就只有一张木板,人蜷缩在上面,便是睡觉。有的老兵还有一张大衣可以盖住肚脐,但那也是有的,石州队包括队长在内一共四十二人,只有十一个人有多余的大衣。
沈梦自然不会在这十一个人之中。他和另外三十一人一样,漫漫长夜里,就缩在自己的木板上,坚硬、寒冷。
但沈梦更渴望军营里的夜晚,可以蜷缩在那张坚硬又寒冷的木板上,因为不用像白天那样痛苦地蹲马步,不用挨黑狗无缘由的毒打。
晚上,士兵们就在营前空地上升起一堆火,在地上围着火坐成一圈,各说各的话。沈梦坐在离黑狗最远的地方,也不挨着大牛哥。
大牛哥姓何,叫何大牛,他在牢房中的三个兄弟,也只有大奎不姓何,大奎是雅州(今雅安)人,他们都是贩盐的时候认识的,跟着他们仨一起回的阆州。幺鸡也在石州队里,就是牢房那个尖细的声音,其他两人在别的队上。
但姓什么其实并没有意义,在这里,没有人在乎你姓什么,叫什么。在这个时代,像他们这样低贱的人,是不配拥有姓名的。连队长,大家私底下也只叫他“石州”。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这军营里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