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大地泛着焦黑,狼藉遍地的难民营冒着烟,深夜突然连射而来的箭雨带着火星燃起的大火几乎要熄灭,烟看着更像是寻觅生命不可得的“恶祝”(类恶鬼),有气无力地努力向上攀爬,像是要顶到天穹之上。
不知何处落下的腐鸟扑腾着从一具尸体飞到另一具尸体,叼噬撕扯着。
离它们不远处,元谋凉倚靠着一处烧焦的树干,接过徐不严递来的水,毫无顾忌地大口大口往身体里灌。
徐不严面色疲惫,有经战之后的脏乱。
侯三儿带着一波人领着城内的难民四散在各处难民营,仔细翻找着有没有活下来的人,或者有用的物件,以及将还能分辨出身份的难民尸体归入到一处大坑内填上土埋起来。
“死了不少,你认识的也很多吧。”元谋凉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望着远处那些忙活着神情悲戚的难民们。
“你带来的差役们,我都认识。有不少都是旧相识,在我摊子前算过命的也有不少。”徐不严半蹲着身子,抬手将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合上眼帘,“他叫毛丝儿,三十二岁,儿子九岁,老婆是我撮合的,是个小商人的闺女。让我合婚的时候,我说他们白岁同老,毛丝儿还不乐意,觉着活得太久是种折磨,最好活到个六十,蹈海而亡。”
“为什么啊……”元谋凉问道。
“啊?”
“活到六十就蹈海而亡啊。”元谋凉舔了舔嘴唇,目光看向这个叫毛丝儿的,他领着他们也就一天多的工夫,名字和模样还对不上号,甚至有些差役的名字他都不知道,模样也不清楚。
“诸战平原死人太平常了,宋国承平四十年,终究还是免不了战乱一场。很多人都被这四十年迷惑了,以为宋国打建国开始就是如此和平,他们忘记四十五年前,宋国正是因为战争而输掉了站着的权力,换来了钱财的弯腰。毛丝儿,没忘记。他其实很怕死。”徐不严招了招手,几个难民奔过来,按着他的指示,将毛丝儿身上的差役服扒扯下来,然后将毛丝儿的尸体搬运到临安城都令司死去差役们专门挖地一个埋尸坑里。
“方芜原有很多拾荒队,宋国没有挺糟糕的。”元谋凉勉强直起腰,却被腰腹处的伤口扯得整个身子一个趔趄,只好依旧倚在树干上。
“待会儿医师就来了,给你包扎一下,准备了几匹马,你带着剩下的人赶紧回临安城报信吧。也许还能赶上临安城城破的壮丽时刻。”徐不严站起身子,望着面色实际惨白的元谋凉说道。
“不谢谢?老子奉命平叛,莫名其妙跟入侵联军干了一仗,替你们挡了一刀,真冤啊。”元谋凉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