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迪瑟斯从公文堆成的小山里抬起头,难得的露出了几分讶色,转而又眉头紧锁。
诺瓦没有接话,他知道迪瑟斯大人不是没听清楚,对方只是一时间没有办法相信自己的话。
事实上,刚接到消息的时候,连诺瓦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那位大人几乎在整个王国到处流浪,而每当他们接到消息去找人的时候,却总是扑空,有时候甚至茶还热着,桌上的面包才被人吃了一半,那位大人的身影却死活找不到了。
可就是这样一位行踪成谜的人物,如今却突然出现在阿托曼,不避不躲,居然还自己主动找上门来。
这莫非是那位大人突然想开了?
更奇怪的是,捷娜尔大人如今还保有十元老的身份,即使这个名头的荣耀性更重,也基本没有赋予她名下任何实质性的权力,但是不需要任何通报或者允许,就可以直接进入圣城这种最基本的权利总还是有的。
可对方为什么会选择派人送信来,要求迪瑟斯大人出城,一个人到梵林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酒馆去和她见面?
虽然对方随信送来的信物,的确是捷娜尔大人才会持有的东西没错,但是,也不能排除这是一个陷阱的可能性。
诺瓦正准备说要不要先派人去调查一下,就发现迪瑟斯大人已经从山一样的文件里站了起来,随手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穿在身上就往外走去。
“大人,这万一是个陷阱呢?”
诺瓦连忙跟上迪瑟斯的脚步,却被对方抬手制止了。
“不管是不是陷阱,既然对方有胆子把这个送进来,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去见她一面。”
迪瑟斯捏紧拳头,在他带着薄茧的掌心里,躺着一枚已经被他捂得有些发热的金属片,正面印有战士团的徽记,背面刻着一个人的名字埃尔利姆斯。
“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捷娜尔既然只让我一个人去找她,若是你跟着,指不定她又会不见踪影了。”
说完,迪瑟斯打开房门大步离去。
信上注明见面的地点,是在梵林一个偏僻的小酒馆卡帕。
卡帕是一家没有什么名气的酒馆,没名气到和别人提起这个名字,人家会先想想自己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卡帕的人,而非一家叫做卡帕的酒馆。
事实上,如果不是迪瑟斯手下有一个士兵就住在卡帕酒馆附近,即便是拿出梵林的地图,也不一定能找到这家根本没有在地图上被标注名字的酒馆。
没有名气,地址偏远,加上经营似乎也并不是很好的样子,所以迪瑟斯面前这家小酒馆大约可以算在危房的范畴以内。
推开似乎用点力就会掰碎的木门,算得上空旷的一层大厅内,连酒馆老板和招待的身影都看不见。
在其中一张显得年岁极旧,起码看起来是这样的桌子旁,背对着他,坐了一位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因为裹得太严实,从后背的线条完全让人分不清楚是少年,又或者是少女的人。
捷娜尔虽然是人族,但是体型意外的矮小,介于人族和地灵之间。
这让本来魔法天赋就不佳的她,在武技一道上,几乎也失去了和其他人竞争的天赋。
但是生性好强的捷娜尔没有屈服于命运,她放弃了魔法一途,开始专攻武技,并且选择的,是因她这个体型,才显得更为有利的灵活和高速。
最终的成果很明显,捷娜尔在全国的斗技大会上几乎赢了所有人,没有人不败在她那如同鬼魅一般的身手上。
只除了一个人,一个同样有着异常优秀的战斗天赋的人,一个两年前就已经死在了迷雾草原上的人,却让她念念不忘到如今的男人。
迪瑟斯直觉地认定了,那个此刻背对着他坐着的人,肯定就是捷娜尔没错。
一直以来,捷娜尔都在躲避着他们的搜寻,不说人影,就连书信、口信都不曾留给过他们一个,如同被光追逐着的阴影。
若说捷娜尔只是因为悲伤于利姆斯的死,那么她不愿意见大公阁下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对方如今的行为,却分明是连以前认识的朋友,一个都不打算见了。
这种方式,不像是因为利姆斯的死而感到悲伤,更像是她在自责,于是自我放逐,不断地流浪,彷徨,如同一个幽灵。
这样的捷娜尔,突然有一天回到了梵林,并且希望见他一面,原因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她已经彻底放下了过往。
不管是决定终止流浪的生活,重新背负起名为捷娜尔的一切,还是想要抛却这个身份,以及因此带给她一切不愉快的回忆,这都代表捷娜尔已经决定接受了利姆斯的离开,并且走向另一段没有对方存在,却是只属于她的新人生。
当然,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捷娜尔并没有从失去利姆斯的悲痛中回过神,或许说,她根本就不愿意接受这个利姆斯不存在的世界,那么对方为什么一定要见自己,还要他孤身一人到这里来,这其中的原由,就很耐人寻味了
此刻,迪瑟斯看着捷娜尔如同纤细矮小的背影,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虽然也有可能是自己多想了,但是目前看来,似乎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就在迪瑟斯准备向对方打招呼的时候,刚才还安分坐着的,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身影,已经在视线中凭空消失了。
下一秒,他的腰腹就狠狠挨了一脚,整个人倒着从酒馆的门口飞了出去,笔直地撞到了街对面建筑的墙壁上,身体才被迫停下。
还没反应过来就挨了一记重脚,迪瑟斯此刻捂着五脏似乎在里头翻江倒海的胸腹,露出几分压抑着痛苦的笑意。
同样身为十元老之一,还是其中权力最大的侍卫长,他平日里很难得会有机会,能和其他的十元老进行切磋。
而且,对迪瑟斯而言,和模样如未成年少女一样的捷娜尔进行比试,即使明知道对方比他厉害,但是心内总不自觉会生出一种自己是在欺凌弱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