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夜如墨,晕染了章州的整个天空,连启明星都不见踪影。李崇捂着腹部的伤口,踉踉跄跄地走在小巷的阴影里。
他没想到刺客会埋伏在章州从立京到靖州的必经之地,而突如其来的刺杀让官驿中的李崇一行猝不及防,在打斗中,他和他的部下都走失了。
而李崇向来没有什么方向感,就算之前无数次从章州经过,他也从未把章州的路记在心里过。在这陌生的州郡、陌生的街巷,李崇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他找不到从这个小巷子里走出去的路。而飕飕的夜风还在耳边回荡,在这空气里都凝结着冰霜的夜里,腹部和手上的疼痛则愈加清晰,让他很难在这黑暗中保持清醒的头脑。但那不知是从北丘还是沂泽来的、亦或是他的政敌雇的刺客大概还在章州寻找他,那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让李崇努力保持着一丝神志,好不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死得不明不白。
沿着墙摸索着,李崇找到一处地方的墙明显是空心的,用指节敲了敲比较了下,好像是道暗门。男人的心狂跳起来,在这处敲敲打打,终于找到墙根处有一块松动的砖块,往里一推,那空心的墙面转动了一些,留出了一个只能让一人通过的缝隙,里面有隐隐的光亮。李崇也顾不得其他了,看伤口被他捂得严实,地上和墙上都没有留下血迹,靠着墙一转身就进了暗门。那门也随着他的动作,一下子又合了起来,与一般墙没什么两样了。
“你是谁?”
李崇贴着那道救了他命的暗门无力地坐到了地上,就看到一个少女拿着一盏油灯从拐角处出来。顾珊瑚用灯火照了照这个不知如何进来的男人的脸,另一只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李将军?”
受伤的男人失了在沙场的风光,也认不出这个密室的女主人,只是虚弱地请求:“救我。”
顾珊瑚迟疑地看着李崇。她知道李崇是闻人厉派到靖州用来制约闻人亦的,从一定程度上说,也算是她的敌人了。如今敌人就奄奄一息地坐在自己面前哀求自己救他,论谁都会下手一劳永逸的。可李崇……他同时也是守卫靖州一方百姓安宁的将军啊。除了他是闻人厉手下的人,顾珊瑚没有任何另外的理由可以杀他。她不像他弟弟那样果断,她终究只是一个女人,一个从未杀过人的心软的女人。
或许,留李崇一条命,让自己成为他的救命恩人,比直接取了他性命更有利?顾珊瑚这样想着,把匕首放回刀鞘收入袖中,把油灯放到了地上,忍着那刺鼻的血腥味扶起李崇,让男人把手搭在自己的肩上:“能走吗?”
此时李崇已经合了眼,但还有意识,便轻轻嗯了一声。顾珊瑚弯腰重新将油灯拿起,吃力地挪着脚步。一边在心里感谢闻人亦曾让她学习了医术,让她不用大晚上的去医馆找大夫给李崇医治,一边想着那本来她留着用来逃命的暗门,得封上再重新开一扇更隐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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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李崇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腹部的疼痛让他动弹不得,可刚张口想要说话,一夜滴水未进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无奈,李崇只能环顾自己身处的地方。这是个女人的房间,房间里熏着淡淡的檀香,布置着素色的纱幔,梳妆台上摆着很小的一株红珊瑚,旁边还有一个细长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支初开的腊梅。立京已经是春天了,章州竟还是冬天。
“腊梅好看吗?刚摘来时还有些香味,可你身上的血腥气太浓了,只能用檀香来盖,糟蹋了这腊梅香。”
李崇正盯着那支腊梅发呆,顾珊瑚捧这一个水盆走入了男人的视线。将水盆放到床边的小桌上后,顾珊瑚又去倒了一杯水,扶着李崇坐起来喂他喝了些。李崇打量了一番他的救命恩人,不确定地开口:“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李将军可知道这样看一个姑娘家的是很不礼貌的?”顾珊瑚放下杯子,然后从水盆里拿起一块毛巾拧了下,递给李崇让他自己擦脸,回道,“顾氏珊瑚,你见过?”
“顾珊瑚……”像喃喃自语一样,李崇在脑海里寻找有关“顾珊瑚”的一切,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我确实是见过你啊……可能是在立京,也可能是在靖州吧。”
“这样吗?或许只是长得相像罢了,毕竟李将军见过那么多的人。”顾珊瑚漫不经心地说着。这些年闻人亦把他们保护得很好,旁人只知道靖王似乎有个门客姓顾,人道是顾公子,却不知顾公子叫什么名,那常和顾公子一道的女子是谁。李崇自然是在靖州见过她顾珊瑚,但仅仅也只是几面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