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想告诉你关于我的事,你愿意听吗?”
愿意,当然愿意。这是祉瑶的第一反应,但她没有着急说出口,只是回望着无尘炽热真诚的双眼,用力地点了点头。除了刚醒的时候问过无尘一些常规性的问题,之后她从来都没有主动问起过任何关于无尘的事。不是她不感兴趣,而是她觉得任何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想触及之事,而她一直都只信奉“如果对方想告诉你,那么不用你开口问他也会主动说”的原则。
“我和阎王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飘着鹅毛大雪的月圆之夜。当时的我只是一缕气若游丝的残魄,却还是苦苦支撑着不愿意离开,就在即将消失于天地之际,我遇到了他。他得知已几乎魂飞魄散、不能重入轮回的我心中所怀之执念,于是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便是将我带来禁地,让我尝试进入赤焰之中接受锻造。若事成,则能偿我今生未了之愿若事败,则是我未能胜天怨不得人。结果你看到了,”无尘解下抹额,嘴边隐隐露出一抹苦笑,“我带着那么一股执念成功锻造出了肉身和魂魄,但也因为是借助红莲与魔头的力量而获得的重生,因此额间便留下了与那魔头一样的赤炎印记。我是三界以外生出之物,故而被称为魔。也由于我的重生是借助炼化了魔头的力量而来,而他的力量是踩着别人的性命踏着别人的鲜血所得,因此我跟他一样背负着深重的杀孽。况且在我身死之前,的确算是由于我而导致许多人丧命,不能说得上是完全无辜。你曾经说过,并未见我害过任何人,但我身上所背负的,无需害一人,便已是万千……”
此时的无尘像极了精致的琉璃之器,仿佛稍不小心便会一碰就碎。祉瑶曾想过他身上必定有着不同寻常的故事,上次在酆都他被宿月揭穿,看得出来他是很排斥魔这个身份的。她忍不住上前了一步,伸手轻抚着他额间的印记道:“真正杀孽罪深的是那魔头,你既已重生,何必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揽。无论你生前背负着多少罪孽,既然赤焰之中能让你重生,便是你命不该绝之理。你不让我去禁地锻魄,是因为你自己亲身经历过,觉得我可能忍受不了对吗?”
无尘闭上了双眼,眉头深锁,表情异常痛苦。须臾,他才慢慢开口道:“如果说上次在通幽阵里,如同千万根银针同时刺入,那么禁地里的感觉简直痛不欲生……我想你也感受到了,这赤焰看起来炽热,实则深寒至极。每往前一步感觉就会越冷,最后被吞没之时仿佛置身于寒潭之中,如风刀霜剑直逼入髓。然而最可怕的不是这寒冷入骨之感,而是四面八方涌来的烈焰之手,锲而不舍地紧紧将人缠住,继而是四肢百骸被活生生撕裂的感觉。当你以为这撕裂感停下你可以解脱之时,真实的炙热感才真正涌来。从天灵盖到脸,直至躯干的每一寸,乃至五脏六腑,都仿佛被置于一个大烤盘之上,一层一层地往内炙烤着。那种五内俱焚的灼烧感不断蔓延,我当时甚至有一种闻到自己的血肉被烤糊了的幻觉……你明白那种感觉吗?若是被挫骨扬灰,也就是一瞬间之痛,而在红莲赤焰之中则是比凌迟更漫长的折磨。任何的获得都必须付出与之等价的代价,这是天理,我没有退路因此我从未后悔。但我不希望你经历这些,既然有别的选择,我哪怕豁出性命也会助你完成修魄。况且即使我不在了,还有阎王护着你”
祉瑶伸出手捂住了无尘的嘴,早已泣不成声。“不会的,多亏了你们,我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以后我有保护我自己的能力,也绝不允许别人来伤你。你可有什么心愿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无尘握住了祉瑶的双手,与她的双目对视着,“有,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无论你见到了谁,请你无条件地信任我!我知道这请求有点荒谬,但请你相信,我绝无害你之心。”
就这么简单的请求?祉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一直以为这么多次的生死与共,她对无尘已经是足够的信任。然而回想自己曾经因为慕辰之事,当着无尘的面向阎王借阅生死簿,难怪他会觉得自己对他的信任不足。她羞愧地点头道“嗯,我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无条件地信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