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急了,着急了。思及此,他狠狠摆了摆手,一边傻笑着,本想先溜为敬,后事徐徐图。谁知人还没来得及走,明汐眼疾手快托住他的肩膀将他往那条凳上一按,其力道之大让他隐隐听到肩胛骨咔一声轻响。老道士面色一白,却见临衍自顾自拔了他的长剑,剑刃如秋水,瞧着锐气逼人,只是刚者易折,太不禁打。
“小侠这是几个意思?”
“阁下这卦来卦去,专程盯着我不放,又是几个意思?”
“保佑你前程似锦命中富贵,”老道士笑道:“不然呢?佑你将来作妖自有老天收?”
“你住嘴!”明汐气急,临衍不置可否,弹了弹剑刃。君子自是不会做出屈打成招之事,有失水准君子只敢逞口舌之快,在气势上唬人。临衍在老道士对面坐下了,他本想照着书里描绘的绿林草莽的样子,翘个二郎腿,将兵器往桌面上一顿,后来又一想,此举太过勉强,遂轻咳一声,调整了坐姿,手指轻敲着桌面。
那老道士见其若有若思,似笑非笑,自己哈哈一笑,道:“早说啊,几位要是被那山间精怪缠上了,五十文钱,保准给那些妖魔鬼怪治的服服帖帖。”
“……阁下还真敢开价。”北镜见状,虽不知二位同门深意,亦自配合地往桌子边沿一靠,半真半假地怀抱长剑,妥妥的压寨夫人之势。而那边北诀却看得呆了,只道自己买了个桂花糖糕而已,为何却仿佛又落后了众师兄好几百年。
冷风一刮,他打了个喷嚏:“师兄,不然你们先给门里传个话,我来看着他。”言罢半湿半干地往那老道士身边一靠,谁知那老道士瞧着他蹭过来,却陡然如挣脱囚笼的兔子一般猛地挣扎了起来:“你让开让开让开!”
我也没把你怎么样啊,北诀还没来得及搭话,北镜与临衍双双拔了剑,一时流银似水,剑芒暴涨,周遭喝茶的百姓们纷纷逃离四散。不就是摸了一下你的肩膀吗,仁兄何必!
而这一地的碎瓷片渣子与浇了一地的茶汤却难以回应他的何必。体态丰腴的茶棚主人见状,提了一桶滚滚的热水,兜头便要往北镜身上浇,而另一边,方才还在与那贵公子点头哈腰的小二亦是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弯刀形制怪异,刃上隐隐泛着青。这又是哪跟哪?
北诀拔剑四顾,心下惊惧而茫然。
“别,别别别,打住打住,都干什么,给我放回去!”老道士这一嗓子却是喊得惊天动地,茶棚主人与小二对视了一眼,皆是诧异,而身在包围圈里的天枢门众人闻言,更是惊愕。
“一帮人间毛孩子你们插什么手,老子平时怎么教的你们!丢不丢人!”
而这一句老子委实太过石破天惊,众人愣了愣,不约而同感到一种深刻的违和。只见那茶棚主人轻叹了一声,右手握拳朝胸口一摆,似是在行一个古怪的礼,而茶棚小二却是犹自拿着弯刀,表情凶恶。
“凤绥!”茶棚小二受了这一嗓子,亦只得苦着脸,叹了口气,道:“行吧,您逐日,逐日,我们图什么呢?”他瞧着只有十四五岁光景,瘦得皮包骨头,肤色黝黑干瘪,声音却有一种难言的清脆,一种介于少年与少女只见的柔性与圆润。临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章家那鬼鬼祟祟的小厮?
原来章家一桶浑水,搅局之人并不是朝着章式或者林墨白而且,这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的目标居然是他!
而茶棚主人却仿佛能看穿人心思一般,揉了揉自己的后颈笑道:“衍公子玲珑心思,我们本不欲伤您性命,奈何小叔叔脑子不清,得罪之处,万望海涵。”
“凤!承!澜!”
北诀被他吼得头晕脑胀,一时不知今夕何夕,亦不知这乌泱泱一群人凑在一起是要作甚。眼看着天色就要暗了,一场疾雨过后,月挂柳梢头,月晕都比平日更为朦胧。他看到方才从自己身上滴下来的水,聚在本就潮湿的泥土地中,连带着被来往樵夫带进来的雨水,在板凳腿碾过的地方汇成了薄薄一滩积水。
老道士一脚踩在积水上,轻抚了一下衣袖,道:“凤绥你小子办事不利,跟个人都能被人家探出底细,险些坏了老子的事,这次回去看我不把你扒光羽毛做成烧鸡。”言罢往他那广袖里掏了掏,掏出一把鎏金夺目的折扇唰地一声张开,仔细寻了个干燥的凳子,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坐了。他这行云流水的一套倒破像是流落民间的土皇帝,只是临衍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在非常时候都喜欢使用折扇来凸显一把骚气逼人,这都哪里带起来的风气?
那圆滚滚的茶棚主人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面色扭曲,愣是没憋住笑。
“看你这小脑瓜想必也腹诽不出什么好话。”老道士颇为嫌弃地瞥了一眼临衍,道:“也罢,既然事已至此,”他又把折扇合上了,其指点众人的样子仿佛在沙场点兵:“这几个先扣起来。至于这个湿漉漉的……”他挑了挑眉,道:“就地闷死,看着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