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里伸手不见五指,竹子生的十分密集,幸亏杨坚还是个半大孩子,身材不算宽大,尚能勉强在缝隙里前行。杨坚一口气往前走了好大一截儿,并未觉察出什么异常,回头早已看不见竹林外面的情景,只听得穷奇的叫声越来越远,几乎就要听不到了。心中愈发疑惑:难道这群恶兽就这样放过自己了?
杨坚又在黑暗中走了很久,始终也没到尽头,只觉力气就要耗尽,每迈一步都越来越难,生怕自己随时会晕厥过去,在心中强自鼓劲儿:困死在这竹林之中,远好过被穷奇一口吞下,应该高兴才是!既如此,不妨大笑几声!于是张嘴欲笑,却冷不丁狂吼起来,吼声里满是压抑、不甘和愤怒……
如此又坚持走了片晌,就在神智将要崩塌之际,听到前方有琴声传来,琴声悠悠扬扬,其悦耳、悦心竟是胜过了生平听过的所有声音。杨坚精神为之一震,顺着乐声行去,渐渐能看见前方有模糊的光亮,不由喜极而泣。再走片刻,眼前猛然一亮,已然出了竹林。杨坚看到前面似乎有一大片水域,两眼一花,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杨坚徐徐醒转,还未睁眼,就又听到了那动人心魄的琴声。这次琴声就在身边发出,这人的弹奏技艺太高,曲子又美妙绝伦,杨坚如聆仙乐,不敢睁开眼睛,生恐打扰了人家,就不能完整的听完这一曲了。其实杨坚,也即小杰,是听过真正的仙人——无忧老人吹奏笛子的,但无忧老人对于音乐不过是随意为之,若论精妙处,竟似颇不如旁边这人。
可惜,再美的曲子也有终结时,杨坚听到最后,知道这一曲已经结束,于是睁开眼睛,见自己躺在一张竹制的卧榻上,旁边有位身穿灰衣、文士模样的人侧对自己,坐在一张竹椅上,面前摆了张焦黄色的古琴,刚刚弹奏完毕,正自发呆。杨坚悄悄坐起,四下一看,原来四周是一个近圆形的湖泊,那湖看来足有上百公顷大,湖畔是一转约莫十几米宽的绿草地,草地外围正是一圈黑压压的竹林。杨坚立即明白,自己从竹林外闯进来,晕倒在湖边草地上,被这个弹琴的灰衣人救到了湖中心。
此时天已泛白,杨坚觉得似有哪里不对,揉了揉眼睛,仔细观察周围,立时惊的目瞪口呆!原来湖边草地上立了许多大小不一的各色鸟儿,也有野兔、鼬鼠、狸猫、青蛙等各种小动物,湖面上有成群的白鹅、灰鸭,水里更有无数微露着头的大鱼、小鱼,奇特的是,所有这些生灵全都安安静静,和平相处,似乎刚听完了一曲,正期待着灰衣人再弹一曲。灰衣人发完了呆,叹了口气,对着四周的“芸芸众生”朗声说道:“今日弦意已尽,到此为止,你们去吧!”那些鸟儿、鱼儿、兔儿、猫儿们,像是听懂了灰衣人的话,有条不紊的散去了。
杨坚又是惊讶,又是钦佩,又被灰衣人的气势所慑,呆坐在竹榻上不敢稍动。未料灰衣人嚯的转过身来,淡淡地问道:“你还好?”
杨坚这才算真正看到灰衣人,却又像没看到任何人,只看到了一片飘忽的白云,一叶雾中的扁舟。这位灰衣人第一眼看去似乎只有四十岁,气色红润,风度绝尘,可杨坚一看他的眼睛,就知他远远不止四十岁,那眼睛亮如明星,净似秋水,透着阅遍世情的沧桑。
杨坚急忙从卧榻上跃下道谢,却手足失措,扑通一声整个趴倒在地,刚好行了个大礼,慌忙爬起身来,十分诚恳的道:“多谢叔叔搭救!我本必死无疑,没料想还能见到今日曙光。大恩不言谢,可我一介穷学生,也无其他可谢,唯有先将恩情铭记,来日再报!”虽然杨坚看不出灰衣人的年龄,可这样一位器宇不凡的人物,若叫“爷爷”终是太过违和,因此还是叫了“叔叔”。
灰衣人就像完全没有听到杨坚的话,语气丝毫不变地又问一遍:“你还好?”
杨坚一愣,恭恭敬敬的答道:“我此刻很好!”这倒是真话,杨坚自从醒来就觉得精满神足,全然不像奔波惊吓了一夜。他却不知是灰衣人给他吃了灵丹妙药的缘故。
灰衣人微微点头道:“那就好!你可以走了。”
杨坚又是一愣,本有许多疑团想要请教灰衣人,但见人家如此嫌弃自己,却也绝不愿低声下气,于是毕恭毕敬的鞠了个躬,不卑不亢地道:“我叫杨坚,马上就走。不过救命之恩非同小可,叔叔可否告知名讳,我以后总有报答之时。”
灰衣人转过身去,凝视远方,声音就像在清水中泡过一样,不带一丝情感的道:“不用。”
杨坚傲气陡生,不再多话,反正也辨不出方向,就向灰衣人背对的方位大步行去,这才看清楚这里是湖中心的七八间木屋、两三座亭子和些许空地,而“地基”则是密集插在水里的许许多多木桩,想必有人先将这些极长极粗的木桩打入水底,又在木桩顶部铺上木板,建了这处水上洞天。杨坚走到最边上,发现木屋周围无桥无路,就只有波光粼粼的湖水。又回头望了灰衣人一眼,灰衣人依然站在那里,动都没动。不过杨坚这次倒瞥见了木屋边缘的顶上刻着三个大字:“自在居”!
杨坚水性很差,但不愿开口求那灰衣人,却将怀中的玉笛放稳固,挽起衣袖、裤腿,“咕咚”一声跳入湖中,奋力向前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