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往的马车溅起的尘土,染黄了她那条破旧的黑色麻布裤脚。
没想到凉州城离她住的那个小山村这么远,足足走了有两个时辰。好在她见天上山采药,这腿脚倒也锻炼出来了。
想想家里还缠绵病榻的爹以及四面漏风的泥墙,古青的眼神又坚毅了几分,双臂把背上的竹筐往上托了托,迈着灌铅一般的步子往前走。
近了,近了,那巍峨的城门近在眼前了。
古青加快步子,跟着王大成,不消片刻,就融进那进城的人群中。
守门的士兵盔甲鲜明,长枪威武,无形中给人一股压力。
因凉州扼东西交通要塞,引起北凉人多番觊觎,这守城的士兵自是比其他地方要多些。
她随着人流进了凉州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大街两旁多的是胡人,那些胡女为了招揽生意,就抱着胡琴坐在门口弹唱。幽怨的琴声,引人入胜。
酒馆里飘来的膻味儿,让古青有些不适。家里饮食清淡,鲜少吃这些油腻的东西。
她跟着王大成直奔生药铺子古里坊而去。
王大成把她带到药铺门口,自个儿就挑着一担柴到西市去了。
古里坊的掌柜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材干瘦,一双三角眼笑里藏刀,一看就是个十分精明能干、从不做亏本买卖的人。
“大叔,听说您这里收药材?”古青一脚踏进那高高的木头门槛,就朝那掌柜的开口。
“嗯。”掌柜的放下手里的算筹,一双三角眼上下打量着古青,语气里说不出的冷淡。
古青就把自己分门别类装好的药材一一拿出来,笑吟吟指给他看,“大叔,这是我山上采来的药,诺,这是当归,这是麻黄,还有一小袋枸杞……”
掌柜的有些不耐烦地撇撇嘴,“这都是些常见的,我们药铺里多的是,不值钱……”
古青正笑着的脸出现了一丝裂纹,正捏着一包枸杞的手也无处安放。
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她又挤出一抹笑,“大叔,小药治大病,可别看不起这些稀松平常的药!”
“怎么?你这小子还挺有高见啊。”掌柜的皮笑肉不笑,对门口一个坐诊的山羊胡子大夫扬扬下巴,“老胡,瞧瞧,打擂台的来了。”
那被称作“老胡”的山羊胡子大夫就嘎嘎地笑了,“毛都没长齐,还敢说大话?稀松平常的草根草籽喂猪倒是好!”
见这两个人越说越不像话,古青来气了,双手一提竹筐,忿忿道,“不收就不收,用不着冷嘲热讽!”
“哟,这还气上了?”掌柜的阴阳怪气地扯着嗓子喊了声,“告诉你小子,我们这里专治达官贵人,你的药,还是留给那些穷鬼吃吧。”
古青头也没回,大踏步出了古里坊。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顶着烈焰沸腾的日头,闻着空气里飘来的香气,古青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
家里没的吃,早上只喝了一碗野菜粥,光走路都去了两个时辰,哪里还顶事?
她揉揉空瘪的肚子,不由苦笑:早知道就别这么硬气了,随便卖几个铜板也行,跟那帮子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置什么气啊?
如今要是回去,人家不收不说,怕还得被嘲笑一番,何必再去惹一肚子气?
是可忍孰不可忍!
嗯,爹教她的,想来这药材卖不掉,爹也不会怪她的吧?
她自我安慰了一番,打起精神把竹筐背上,拖着沉重的步子往街里头走,看还有其他生药铺子没。
前头人群忽然惊乱,一队轻骑兵如一缕青烟转瞬即到,古青躲闪不及,就那么傻傻地站在黄土大街正中。
马上的人儿猛拉缰绳,马儿受惊,生生刹住脚步,人立起来,那碗口大的马蹄高高扬着,劈头盖脸砸来。
古青木了,失魂落魄地连脚都挪不动了。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暗道一声“我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