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喝酒吃肉,聊起单登瀛在姚先生那里的糗事,又是一通狂笑。
等喝完了酒,夜已深了。郑西送别了两位好友,接着便跑到仁和正店。只见陈西施这里已经打烊,客人和伙计都已散了,只有俏丽的掌柜大人仍在掌灯对账。郑西早已不住在柴房,近来过得又十分充实,心思却未放在酒楼这边,与陈西施见面却是有些少了。
“西施姐姐!”郑西傻笑着走了进来。只见他身上带着酒气,面色涨红,但意识倒还算是清醒。
不料陈西施竟然俏脸一沉:“什么西施姐!你这人怎没个正形?”
“你莫要生气。”郑西没注意到陈西施情绪低沉,只是一屁股坐在门口柜台前,喘着酒气说道:“我方与你认识的时候,旁人都这么叫你,可我却一直叫你掌柜。今日突然也想这么叫你一声而已,你若不高兴我不说话了便是。”
接着郑西抬头,愁眉苦脸,眼中露出可怜的神色。“掌柜的,我不想一直叫掌柜的了。”
“别人这么叫,你便也能这么叫么!?”陈西施心里暗想。她是善解人意的女人,一见郑西这个表情就知道他心里胡思乱想些什么。她渐渐收拢表情,一字一顿地告诉他:”叫刘陈氏罢。“
郑西抿着嘴,也不说话,眼中映出她的倒影。气氛顿时沉闷起来。
二人对视良久,她却先挺不住了。“你来我店里帮我出主意,教我记账,分菜品的等级,说书,招揽客人,打理生意,我心里是感激的。我甚至想着,不光是银钱,这酒楼本就应该有你一份。若是没有你,或许我仍在苦撑。”
郑西仍旧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你我相识日久,我便与你实话实说。我知你心思。只是我那夫君在南来的路上去了,他虽不通文墨,对我却是极好的。当初若不是他,我给父亲下葬的钱都没。”她说着说着眼角便有泪光闪动。“连我如今开店的手艺和本钱,都是他留给我的。你教我如何丢下这些?前几日我早想跟你说这些,却没法开口。何况我又比你大三岁。你只是情窦初开,第一个接触的人是我而已。你是书生,脑子活络,我看你话本写得不错,颇有才华,书法更是自成一家。”
她思绪已乱,想说什么似乎自己都不明白了,只能带着眼泪强笑起来:“就算现在没法乡贡,但以你的才智,将来终究也会入京赶考,甚至可能中进士。你当有一个知书达理温柔体贴的官家小娘做正妻,又可有那做官的岳父提携,你若官场顺利,也会还会有些许年轻貌美的妾室,我大你三岁,等你三旬左右风华正茂金榜题名时,我怕已经人老珠黄了。”讲出这些的时候,她似乎已经沉浸在幻景中,吃吃地傻笑起来,连眼角的泪珠都笑掉了。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郑西腹中酒意上涌,心里一阵烦闷,吼了起来。陈西施连忙收声,有些委屈地傻站在那里。
“要说不想要功名,那是假的。我郑西不是没有才华的人,也不是不想要荣华富贵。今日唐林劝我,柳叔也劝我,如今到了你这里,竟然连人生都替我摆布好了!”郑西苦笑。“如今我只想在此安安心心的住着,陪你经营酒楼,每日与你说说话就好,其他那些都非我所愿。”
陈西施听了这话,顿时面上一热,心尖止不住的颤抖,双颊也如火烧一般红了起来。她一个寡妇人家,虽然抛头露面的常被人调笑,虽然她对张传义也有几分情谊,但哪想到这小子就直勾勾地当面说出来了?她葱白一般的细嫩手指下意识揉搓着衣角,左右为难,六神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