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委屈,越委屈就想得更多。百里岑珩不知道,他一句话的功夫,百里澄影已经想得这么多了。他只看见百里澄影低着头,突然用空着的左手在脸上胡乱地擦着。
天知道,他这回根本不是故意的!他哪想到他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竟然就把百里澄影给说哭了啊!当下便有些不知所措。他平日里是矜傲清贵,对百里澄影多有挑剔,可皇家的修养还是有的,欺负女子亦为他所不齿。现如今面对拼命忍着哭声的百里澄影,也有些茫然。
铜钱站在一旁也很摸不着头脑。他想起上次帝师大人过来,和陛下两人不明原因地一起哭了好久的事情,也感觉奇怪。想着去给百里澄影递帕子安慰吧,却又碍着百里岑珩在没胆子,于是万分踌躇进退两难中。
百里岑珩终于没了耐性,冷声问道:“你哭什么?”
声音冷得冻得百里澄影一抖,她打着嗝,道:“没、没有……”
睁眼说瞎话!百里岑珩气闷,伸手拉下她挡着眼睛的左手:“别哭了!身为皇帝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我不想做皇帝!”百里澄影脸上挂着眼泪,眼睛红成了兔子,吸溜着鼻涕喊道。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却也情不自禁。她憋得太久了,“我才不想当这个皇帝!这本来就不是我的位置,你要的话就拿去好了!”
百里岑珩一窒,本来么,这种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如今百里澄影光明正大地喊出来,未免让他落了面子。好在院中只有铜钱随侍,否则这悠悠众口,怎么堵呢?
他越想越生气,索性一把捏住百里澄影细弱的脖颈:“你想死么?”
百里澄影一边后悔,一边又觉得快意,有一种不计后果出了口气的快感。她又抹了把泪:“我不想死,可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不让我好好地活着……”眼泪又大股地从眼睛里涌出来,止都止不住。眼泪淌过她的面颊,滴到了百里岑珩的手上时已经冰凉,可百里岑珩的心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地一颤,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一抹心酸。
他放开她的脖子,又抬起手。百里澄影以为他要打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百里岑珩却冷哼一声,一把捏住她的脸,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道:“没人逼你,自己没本事怨不得别人不让你活。这世道本就如此。”
“不……不该如此……”百里澄影打着嗝,偏过头接过铜钱递来的帕子,“天地伦……嗝……伦常……人皆相爱,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幼稚!这天地从来都没有人皆相爱,否则你前些年如何会过得那般凄惨?”
“你说文章要发乎心,于你而言‘至善’又当何解?”
“……”百里岑珩没料到,他有一天也会被问得哑口无言,还是难在了自己出的题上。若是往常,他定然会洋洋洒洒一篇锦绣文章,博得满堂喝彩,洛阳纸贵。可是现在,他竟然不敢扪心自问,所谓“至善”,又是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