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的图快,就意味着会漏掉许多不起眼的小线索。
现在这个局势,自己不能快!必须要把浙江水师失败的原因找出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呼”
过了一刻钟,他才将写封信看完。
“邓参将,江大人在信中说,你们是中了敌人的奇袭?”
仿佛受到了卢象舒的影响,邓年达的情绪也变得平缓起来。
“是的,大人。浙江水师从宁波湾出发,本意是想穿过东屿,控制磨盘洋,为福建水师的到来扫平障碍,最后两家在钱仓所汇合,彻底剿灭这群海匪。谁曾想,那群海匪也不知道从哪儿探得了我们的准确路线,他们在我们经过东屿附近的暗礁群时,突然发起了袭击。”
邓年达似在回忆当时的场景,面色有些沉重。
“那地儿很窄,我家大人只得排成一字长蛇阵,同时要求大家快速通过。”
“你们难道没有向周围派出侦查船吗?”卢象舒疑惑道。
“肯定派了啊,不过因为那里的地势问题,我们只派出了六艘侦查船。我记得当初侦查船还发回了消息,内容是:周围海域安全。对,是这句话,我反复确认了好几遍,错不了!”邓年达肯定道。
“唔…那侦查队后来就杳无音讯了?一直到战斗结束他们都没返航吧。”卢象舒问道。
“呃…是的。可能他们在侦查途中就遭遇了不测,之后发出的消息,其实是有人鸠占鹊巢后散布的假消息。这也是我们后来分析时得出结论。”邓年达叹息道。
“唔…那当时的天气如何?风向如何?敌方为何能使火计得手?他们用的那些火船,又是从哪个方向而来?”
“因为我们是卯时出发的,所以当时的天色还未完全大亮,许多船上还亮着灯火。等到了东屿附近时,海上又起了雾,只不过雾气不大,我家大人才下令继续航行。至于风向,我们是属于半逆风行驶。事后想起来,这确实也给了那群悍匪可乘之机。至于火船,则是在水师通过那片狭窄处时突然出现的。他们说自己是当地的渔民,正准备返航,我们便让他们保持距离。记得当时整个水师已经过了一小半,那些渔船却燃起了大火,又借着风势从我们的侧翼冲了过来。只一瞬,我们的船队就被切割成三个部分,随后敌船蜂拥而至。我们的许多船只,甚至没来得及开上一炮,就被迫进入了接舷战。”邓年达一脸痛苦的说道。
“渔船?一百多艘渔船返航?这话你信吗?”
“唉,此事说来惭愧。其实当时出现在我们视野中的也就五六艘渔船。由于当时有雾气,加上侦查队又回了消息,我们就…就大意了。”邓年达有些羞愧。
“唔,邓大人无需自责。换做是我,也会上当受骗的。但若只是这样的话,我相信你们不会如此惨败。毕竟,我们两省水师的战力相差无几,我不信你们会这么就一触即溃。但这信中却说,浙江水师战损的船只有三分之一…不知可还有其他的什么因素,才导致了这场失利吗?”卢象舒疑惑道。
“卢指挥使大人慧眼如炬。”
邓年达咬了咬嘴唇,双目中除了露出愤怒外,还有着一丝惊惧。
只听得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其实,就算受到这种程度的袭击,我们也有一战之力的。可…可就在我们正在交战的时候,突然…突然又出现了六七艘…六七艘宝船!它们身躯庞大,进入战场如若无人之境。我们许多的小型战船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损失也就是从那时起,急剧增加…”
“蹬”
卢象舒突然站了起来,淡然的神色已经不翼而飞。
“等等。你…你刚才说什么?宝船?宝船!”
“呃,不过相对于宝船的记载,这次出现的船要小一些,但之少也有二十三四丈长,十一二丈宽。记得当时我家大人也是一脸的震惊。迫不得已之下,只得下达了撤退的命令。”邓年达苦涩道。
“我记得宝船的资料,不是在成化年间,由车驾郎中刘大夏一把火烧了吗?怎么如今宝船还会现世?”
“这个下官就不清楚了,或许只是仿制品吧。”
“就算是仿制的,那也是宝船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卢象舒终于明白了浙江水师折戟的真正原因所在。
“为何江大人没有在信中明言?”卢象舒问道。
“此事事关重大,我家大人又怕信笺遗失,将消息泄露出去,故而特命我向卢指挥使大人亲口叙述。”
“唔…此事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又能知晓浙江水师出发的时间和方向,手中还握有神秘宝船…如此说来,这群海匪…背景深不可测啊!”
“你回去告诉江指挥使,暂且按兵不动。切记,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另外,想办法掌握对方的具体消息,比如船只构成,人员结构,常驻岛屿等等,若是能掌握宝船的具体行踪,那是最好。当然,这些事我也会去做。同时,请江指挥使也写一封奏折,详细阐明此次事件的具体经过。我这里也会上书朝廷,将其中的利害关系一一陈述。若是有可能,请锦衣卫来调查是最好的,毕竟这事儿他们最专业。现在敌暗我明,战局对我方不利。就算要打,也要瓦解对方的优势才行。切记!”卢象舒语重心长的说道。
“喏,我一定将卢指挥使大人的话原封不动的转告我家大人。”邓年达行礼道。
“好,事从权宜,我就不留你了。此次浙江水师遭遇变数,受挫情有可原,我会亲自向朝廷求情。如今你我两家一荣俱荣,应当同生死,共进退。我这若是有什么行动,一定会提前告知。只有咱们两家通力合作,这仗,才有获胜的可能啊。”
“喏,下官这就返身复命去了。”
“好,一路平安。”
送走了邓年达,卢象舒重新坐在主位上,细细思索起来。
越想,越觉得奇怪。
合福建浙江两省之力,也才聚得千余艘战船,而这群海匪居然也有如此多的船只…
这,恐怕不是一家两家的势力了。
或许…整个东海的海盗都参与了进来?
那他们背后的势力…
卢象舒突然觉得有些寒意。
他连忙把圣旨及朝廷的命令拿了出来。
看了看圣旨,又看了朝廷的命令,卢象舒细细思索着。
只诛首恶…剿灭双屿岛匪患…
若是…分而化之呢?行不行得通?
或许…自己还需要得到一个人的建议才行。
卢象舒想到这儿,挥退了下人,亲自磨砚执笔,写了一封书信。
“来人,将小墨唤来!”
不多时,走进一人。
“大人,属下到了。”一文静青年拱手道。
“小墨,此次你要亲自去一趟应天府,将这封信交予你师公。”
接过信,小墨将它郑重的揣进怀中。
“记住,这封信事关重大,一定要尽快送达。你师公说的话,回来时你要一字不差的告诉我。或许,他的一句话,就能决定我福建水师的生死。”
“喏,小墨记住了。”
“好,速去速回,路上注意安全。”
“喏”
人影越行越远。
卢象舒双手负于身后,静静地看着那人消失不见。
天空中,不知从何时起,又开始下起了小雨。
水滴溅在青石板上,发出了滴答声。
这声音,让周围不再宁静。
也让卢象舒的心里,不再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