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嗻。”高得禄点一点头,幸喜自己方才没乱安排,竟差点以为皇上要去东边的绛云宫了。
他暗擦把汗,那一头周弘治佯装闲适地溜了遛弯,转回头却又问他道:“你可曾听过天圆地方之说?”
高得禄忙道:“小的虽愚钝,倒听过这个道理,这是句老话了。”
是啊,这是句老话了。可如今竟有人告诉他,天不是圆的,地也不是方的,还告诉他地球绕着太阳转。
这……是怎么回事?
周弘治仰起头望一望顶上碧蓝如洗晴空,时值八月,天高而气爽,浮云缱绻着从金瓦红墙中飘荡而过,拖着长长的白色燕尾,直没入远方天际。
这情形,叫他如何相信天是无边无尽的?若当真无边无尽,那浮云怎的不会一直飘荡下去?
可见那个女人真是疯了,说的话也全然不可信。
他用坐井观天的想法尽数推翻了黎姜的言论,又为自己费心去忖度疯言疯语感到可笑。
不过,想想方才她生气时的姿态倒也可爱,竟比她冷着脸的样子讨喜多了,遂凝着眸唤过了高得禄:“你去,找个嘴巴严实的御医去给贵妃瞧瞧。”
“小人遵旨。”
高得禄答应着,果真亲去太医院寻了一个老实忠厚的御医,领着到凝月宫里给黎姜把了脉。
黎姜早被周弘治的不开窍气个半死,这会儿看着高得禄他们来,心知同他们说只怕也说不出什么门道,索性破罐子破摔任由他们折腾去了。
太医倍含小心地给她诊了脉,并未看出什么毛病来,摸着胡须甚是纳罕出了门,同高得禄道:“高总管,恕小臣愚见,贵妃娘娘气血充盈,目明神清,并无生病之兆呀。”
“光看表面是无甚病症,不过这里头嘛……”高得禄左右打量几眼,悄无声的将太医拉过一旁,附在他耳朵边儿上就是好一阵嘀咕。
太医眼中的眸光晦明不断,听他言罢,捻须思忖了良久,方凑近高得禄,又附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周弘治手执朱笔,听着高得禄一五一十的汇报,好半晌不曾批阅一个折子。
他是头一回听到“癔症”之说,锁眉良久,方问高得禄:“朝中可曾有过先例?”
高得禄道:“除却贵妃,并无二例。听许太医的意思,此症他也只从古书上见过,说是先时有个寒门少女被父母强逼着要嫁给一个破落户,好换取破落户家的妹妹给她哥哥做媳妇,少女执意不从,便在临嫁人的前夜将腰带一扯,悬梁上吊去了。不想她上吊时挂着的那个横梁不甚结实,才吊上去就又摔了下来,竟没死成。谁知醒来后,她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家中父母兄长俱都不认得了,见那花轿进了门,又打又骂,又哭又闹的把人都逐了出去,还要摸刀与破落户同归于尽。唬得那破落户新郎官鞋也不穿就夺路而逃了,再不敢登门提个娶字,她父母受此一惊,也不敢再逼迫她嫁人了。看这情形,同贵妃娘娘倒也有些许相似之处,贵妃娘娘也是落了井之后救活上来就换了个性情,且口口声声的说自己不叫陈盈……啪……”高得禄一时嘴快,犯讳说了陈盈的名号,醒过神忙不迭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又接着道,“娘娘如今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叫黎姜的女人,大抵也是这癔症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