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依然在翻滚,风依然在狂刮,雨依然在猛下,雷电雷声依然在惊响地拉扯厚厚的乌云,看水情的两人呆呆地望着对河岸渐渐消失在风雨中一大一小两点人影,随后抛给他俩是岸边向上划去的小鱼船和迅速扩宽的河面。待颜永章与新儿再次回到河边,君儿已经找到了小鱼船的主人,船主对君儿的话甚感惊讶,但他相信守林场的老汉绝不会糊弄他,将船蓬取下,一起又将船划了出来,颜永章待船主拴好船,上了岸,才笑着说:老哥,实在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擅自用了你的船送一个病员过来,请你多多包涵。船主老汉忙说:老哥客气了,我的船在这边,你们在那边用船,说明这小娃娃没有说谎话,况且我也看过拴船的绳是给扯断的,我倒是应该感谢你们帮我把船接住,到我家喝两盅酒哩。颜永章仍是笑着说:此情此景,不宜劳烦,不知老哥对这次洪水有何预兆?老汉摇了摇头:看这情形,曾有一个古老的故事告诉我们,涪江河怕是要发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了。颜永章疑望着对河岸堤上冒雨观水的人群,说:老哥说得很对,是要发特大洪水了,可是,我们的乡亲却不知灾难已经降临,这真是急坏了人呀!船主老汉望了一眼一老二小都是从水里爬上来似的,再看汹湧翻滚的洪水,还有对河堤上的人群,说:我猜老哥的心情,是急着想过去催促大家搬家?颜永章感激地点点头,却又迟疑着说:不瞒老哥说,这船过去了,要想回转来,确实是万万不可能的了!船主老汉哈哈大笑,说:老哥不够爽快,也就是看不起我了,你既是过去救众人于危难之中,难道我曾庆春还舍不得一条小小的鱼船呀?为了众乡亲能够脫离灾难,我拋了这条船!颜永章伸手握住老汉的手,摇了摇说:多的客套话倒显得我虚伪,等劫数过去,定要请你喝两盅的!老汉点点头,算是对他们最大的祝愿了。颜永章抽回手,转身朝君儿新儿招招手,两个孩子解掉船绳,“腾腾”地跳上船,只见颜永章一拱手,说了声:再会。一闪身,人如重物下坠,朝船尾重重地撞去,顿时船如离弦之箭,一下往河中射出数十丈远,惊得船主曾庆春站立岸上半天合不拢嘴,好一阵才说:这是啥功夫呀!老汉我玩船几十年,也不敢迎着这么大的洪浪对河而过呀!难道真应了那句:有难菩萨也无言,唯有奇人自天来、么?风不知啥时候停了,雨也住了,太阳使劲地钻出乌云,阳光如一盏彩灯照在河面,两岸的人们稀奇这独有的天景,都静静地注视着在洪水中博击的鱼船。
船到河心,那一个连一个的巨大旋水,就是吃人吞船鲨鱼似的大口,等待他们的到来,在这吓人的时刻,但听船中间颜永章大吼一声,紧接着君儿新儿也同时喊声“起”!奇迹出现了,鱼船如被拴在他们三人的脚上一般,腾空飞起,象牛郎挑着两个娃娃追织女一样,飞过接二连三的巨大旋水窝,又如滑冰的人从高山上猛然滑下,突遇挺起的冰山而自然腾起一般,然后落下,又如疾射的箭,猛地穿过又一个特别巨大的旋水窝,冲过激流,侧转船身,朝堤岸边破浪而来,两岸人欢呼声大起!
船主老汉惊叹道:有此神仙似的三人,石兔坝人之大福啊!突然,满天的雷电又开始乱闪,轰轰的雷声紧接着又开始乱响,狂风也骤然而起,几欲将河堤上的人群推下河去,已是村支书的刘建成与永泰,刘啟,马大官等人一齐在堤边接住靠岸的鱼船,颜永泰蹲在堤上,用手圈着两个孩子,拥在怀里,说不清是哭还是在笑,颜永章笑着问:永泰,还不放心大哥么?永泰脸上挂着泪,抬起头,笑了笑,说:大哥,打娃娃来在你身边起我们就放了心的。
刘建成说:放心是一回事呀,这么大的洪浪,特别是河中那一串串巨大的旋水窝,我们老远看着都吓人哩,你不见我们中那些伟大的女性们,为你们的危险而大哭哩,见你们的船飞起来,流着泪象孩子一样又笑又跳嘞。颜永章侧身果见李娟、彭小琼、王红梅、朱丽儿等年青女人在擦脸上的泪哩,他笑了笑说:你们能为危险中的我们三人掉眼泪,我们都感到很高兴哩。
李娟走过来问:大叔,你们是怎样将船弄飞起来的呢?颜永章一笑,说大家平时都说李娟最聪明,这时怎么问出这样傻的话来呢?明明是后面的洪浪将船浪掀起来的呀!朱丽儿说:大叔你骗人,再怎么说我们也是河边人,你们将船飞过那几个大大的旋水窝,又将船猛地推过那一排排宽宽的巨浪,看你们那样从容,镇静,那绝不是洪浪将船浪掀起来的。颜永章笑笑说:你们可别把我们三人当成神仙了哟。刘建成说:我们早知道老革命是真人不露相的,没有紧急之事,是绝不会显示真本领的,大叔,你说吧,是啥事如此的急迫?老革命是年青人对颜永章的尊称,他问:建成,你估计这水能涨多高?刘建成说:大不了再给你搭一次房子罢了。颜永章说:这正是我急着过来的原因所在呀!据我估计,这将是一次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也许整个石兔坝都将遭汪洋之灾哩。刘建成说:老革命,没有这么夸张吧?他说这话时,耳边又响起了爷爷的告戒:这几天万物反常,怕是要出啥祸事了呀!建成,你是村支书,啥事都该多一个心眼哟。马大官这时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朱丽儿忙拖着长音道:小心使得万年船,又兵书曰,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对吧,我们的县长大官嘞。县长大官是人们对马大官马铁春的戏称。是啊!安全第一、预防为主,可这平平的石兔坝,拿什么来抗灾抗洪呀,唯有将能转移的东西,尽量转移完,将损失减到最小,这才是当务之急的呀。
大家最后议定,由刘啟将小船看管,随着洪水的涨势,随时向大家报告水情,人们顶着狂风,趁大雨未来之际,各自赶回家,收拾东西。
颜永章与刘建成商议,联合坝中五个大队,召开紧急防洪会议,颜永章去下坝取名耗子岛,动员群众搬家转移,耗子岛,占地面积是石兔坝的三十分之一,人口却有百多户人家,夏天,四面环水,冬天,水小时节,上游才与石兔坝成一整体,多数人都能捕鱼,善水,坝中有一座反修防修时修建的防洪台,以供群众急需之用。联合会议上,五大队的支部书记对刘建成阴阳怪气地说:刘书记是不是捧着鸡鸡过河,有些过余小心了?刘建成:不是我过余小心,而是根据老革命对自然现象的观察,说是这几天自然现象很是反常,要我们早作防洪抗灾的准备工作。那书记猛地站了起来:刘书记怎么啥都听信你们那老革命的?他充其量就是个国民党遗留下来的光棍孤老,能有啥本事?
刘建成也站了起来,气愤地:甘大道,请你说话注意分寸,老革命本是非常背密的地下共产党员,什么国民党不国民党的什么光棍孤老?甘大道争辩道:谁证明他就是地下共产党员了,说不一定他还是潜伏在我们共产党里面的特务哩。刘建成:地区绝密档案室有他入党记录,你怎么说他是潜伏在我们共产党里面的国民党特务呢?甘大道又是阴阳怪气地一笑:谁知道是不是绝密档案里面记录错误了呢?刘建成知道这个甘大道是出了名的犟脾气,群众背后都叫他甘大犟,从小不学无术,识字不多,靠关系走后门去部队当了几年兵,练就一身好功夫,复员后攀上了公社党高官这颗大树,讨到了书记那蛮不讲理的女儿汪兰容做老婆。汪兰容更是远近闻名的河东狮,夫唱妇随,更加鱼肉百姓,为所欲为,时常带着几个自称武林高手的人,耍横乡里,不可一世,一般人拿他们没辙,与这种人争论,有害无益,便说:我现在没有时间与你争论这些事,但是,那洪水真的来了,你不早做准备,这损失你负得起么?甘大道拍拍胸脯:我们共产党人从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难道还怕一点点洪水吗?刘建成伸长脖子问:如果是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就只你一个耗子岛上的人,跟着你这句话损失得起吗?甘大道:如果真是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来了,受了损失我负全责。刘建成问:你拿什么来负起这样大的全责?甘大道满不在乎地:大不了给我撤职处分,还能把老子怎么样?刘建成:你这书记就这么重大?就这么值钱?权力就这么大?尤其是你所在的耗子岛,四面是水,那是多少条人命呀?甘书记,你是不是在拿你书记的权力,视群众的生命为儿戏?甘大道:如果你所说的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不来,我看你是拿你书记的权力,把广大群众当猴耍,再说,我耗子岛上有牢固的防洪台,难道还怕洪水?你把我们反修防修防洪台说得文钱不值,你居心何在?另一个大队的书记赶忙站在两人中间说:洪水还没有来,你俩的火气倒先来旺了哩,何必争吵得面红耳赤的呢?这是何苦呢?甘大道大声道:老子就是听不惯一个烂国民党人在我们共产党人面前指手画脚瞎指挥,显能耐,公社没有指示防洪抗灾,他就搞忙了,好象他就是救世主。又一个书记问:你俩这样争来吵去,公社又没有一句话,联合会议又没有一个结论,是叫群众搬家,还是不搬家撤离?
甘大道:要叫群众忙乱搬家,你们就带领群众忙乱搬家,老子就不相信,他颜永章成了神仙,说得那样准确。五个大队的联合会议就这样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