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儿……?”
昏沉的夜幕像一张无边阔布,盖住了整个大地,无处不是阴森幽暗的景象。
俞修龙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看了看四周,眼前都是灰蒙蒙的一片,颇令人难受,他吞了口唾沫,身上不禁有些发寒,忽然觉得颈上仿佛套着一个大铁枷似的,好不自在,不觉气闷心慌,十分难受。
“咦?”
他只感到眼前猛地一亮,变得花彩斑斓起来,“什么东西?”往日的一幕幕情景,忽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爹爹!”一阵光华闪动,他竟看见了亡父,不由得大声唤道。
时隔已久,当他再次看见爹爹的病容时,仍旧是如此心痛。
自从俞家轩遭了那一次打击之后,身子伤得极重,加上急火攻心,当即便卧床不起。眼看着这伤情一天天重了起来,他已如深秋枯叶,摇摇欲坠。
曾淑瑶见丈夫这幅惨状,自是万分心痛,整日以泪洗面,脸肿得如同黄桃一般。
而俞修龙每日除了发狠干活,还要于病床前端汤喂药,服侍爹爹擦洗,辛苦的很。
“秋家的,我与你们誓不两立!”俞修龙看见爹爹的样子,便对秋家的人恨之入骨。
然而母亲却不断地告诫他,“小龙,万万不可一时冲动,去做那寻仇的傻事!”曾淑瑶明白,秋家财势之大,足以在这村子里只手遮天,“咱们家无财无势,怎么斗得过他们?你爹已经这样了,难道你也要这样吗?”
“难道,难道就这样任由他们欺负?!”俞修龙咽不下这口气,咬牙道。
“你是咱们家唯一的希望,是娘的心头肉,孩子,就当是为了娘,你可千万不能有事!”曾淑瑶抓着儿子的手,语声迫切。
俞修龙纠结一阵,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唉,以往你舅舅在,咱们的日子还算好过一点……”一想到已遇难多年的哥哥,曾淑瑶不禁声泪俱下。
“是啊,以前舅舅时常会来看我,给我买糖人,给我讲故事,教我许多有趣的理儿,还带我去看社戏……”俞修龙想起舅舅,也不禁红了眼眶,十分伤感,叹道,“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开眼,让好人不长命?”
曾淑瑶揽过儿子的头,叹道,“这世道,谁活得不艰辛?”
这一日,俞修龙刚忙完农活,满身大汗,扛着锄头,正在下田归来的路上,远远地看见秋彩的身影,吓得他锄头都差点没拿稳。旁边不远正好有个草垛,他想也不想,立刻往里面一钻,双手捂住口鼻,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忽然想起锄头还在外面,便又赶忙攥了进来。
刚刚藏好,便听见秋彩渐渐走进的脚步声,他从未觉得心跳得又如此剧烈过。不一会儿,脖子、胸膛、胳膊仿佛都在一齐跳动似的。
“是我瞧错了吗?”秋彩仿佛心有感应一般,张目四望,也许是那股气息她太熟悉了。
“小龙哥哥,你在哪里?”她不停地寻找,嘶声呼唤,“出来啊……你一定在的对不对?”
“你,你真的不再见我了么……可我总是止不住地想你,止不住地想你呀。”秋彩气力用尽,瘫在地上痛哭,“无论如何,想止也止不住……”
她哭得如此悲伤,传到俞修龙耳朵里,亦化作泪水,从他指缝间悄然划过,轻轻滴在谷草堆里。俞修龙浑身战栗不已,却始终未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秋彩哭了一阵,失望而归。
听见秋彩远去的声响,俞修龙心头仿佛淌血似的疼,只恨不能冲上去紧紧抱住她,向她诉说这些天来的思念之苦。
无数次做梦与她在一起,和她手牵着手,在花丛中追逐蝴蝶,笑着、跑着,梦境中的日光是如此明媚,微风是如此宜人。
“虽然秋家的人作恶,可秋彩总是无辜的,她还是我最最喜爱的女孩子,这个……我没办法欺骗自己。”
至今,俞修龙的耳边仍不时回响起两人稚嫩而坚定的“海誓山盟”还记得自己说过要给她捉小萤火虫做夜灯,秋彩高兴地直拍手,开颜欢笑。
“可是如今虫儿早已冻死了,小灯架也破了……”
过了好一会儿,俞修龙小心翼翼地探看了一番,确定秋彩已经完全离开,这才敢慢慢钻出草垛。他双脚踩在地面上,竟觉得有些恍惚,仿佛在里面不止呆了一刻,而是已藏了好久好久,久到让人怀疑。
俞修龙抓了抓头,头发里插着的几根倔强的干草,他心中烦闷,一把揪下来咬在嘴里,发狠嚼着,拼命往家里跑去。
也许是跑的时候风太大了些,吹了沙子入眼,俞修龙只感到眼眶酸涩,难受极了。
“爹,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