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时分竟然这时来到了。
老乔治这时候转头看秦汉。
“地震,跨年夜,你说对了。”
他的句子已经开始断断续续由词语组成。
秦汉不停地摇头,他多希望至始至终他就没有这个梦,也没有这个赌约,哪怕时间停留在那个晚上该多好。
“宫保鸡丁。”
老乔治又对秦汉说了一个词。
这是那晚秦汉在木阶上对抽着雪茄的老乔治说的赌约,他还清晰记得老乔治和他两掌相碰时那句开心的“为了宫保鸡丁!”
在跨年夜,地震如约而至地到来了,但老乔治却永远没有办法按照自己的陈诺离开,也永远无法一起吃到那约定的宫保鸡丁。
秦汉心如刀绞。
“坚强些,像个男人。”
老乔治给了秦汉的男人间的要求。
“带着幼仪,离开拉斯维加斯。”
锐化捕捉到老乔治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生命力重又开始加速流逝。
秦汉视线早已模糊,此刻只有咬着嘴唇点头。
老乔治似乎同初见秦汉时候那样,并不满意男孩的表现。
“Give me five.”
他吃力地朝秦汉伸出右手——那岔开竖着五根手指的右手。
这是他们在那屋外暖黄色灯光下的默契。
秦汉试着做出乐观的表情,然后无声地用自己的右手与这个只相处几天却比任何人感情还要深厚的父兄一般的男人击掌。
五指紧紧盖住。
盖住。
老乔治的脸上又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笑容慢慢暗淡。
车内是压抑的寂静,只有小声的抽泣。
老乔治的手已经冰凉无比。
他眼中的神采与生气越来越少。
终于,在某一个时刻,秦汉的锐化再也捕捉不到老乔治心脏的跳动。
只有那空洞的瞳孔还映照着远处代表人间欢乐的绚丽烟火,这绚丽烟火在秦汉看来是如此的寂寞寒冷与可恨。
祝幼仪像一只无助而柔弱的小兽趴在老乔治的身上悲恸地抽泣。
秦汉眼泪已经干涸。
他想到了在仓库外初见老乔治被救下时好闻的雪茄味,他想到了老乔治放着黑人说唱并拿出雷鬼头假发给他,他想到了祝幼仪不允许老乔治室内抽烟时那可爱的“OK OK 我的女士”,他想到了火锅、鸡蛋灌饼、宫保鸡丁与老乔治的击掌约定,他想到了老乔治射击时总是念叨的那段来自《圣经》的耶和华怒火,他想到了老乔治那霍如意射九日落的矫健身姿与精准枪法,他想到了老乔治在面对各种险境永远沉着冷静寻找机会的镇定。
这个乐观硬气的男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留给秦汉的影响太多太多,秦汉人生第一次有一个真正的男人教导他成长。
身上混杂着老乔治、敌人和自己的鲜血,秦汉强迫自己的内心刚硬起来。
推开车门,风夹杂着雪灌进车里,灌进他脖子和袖子里。眼中没有这沙漠与风雪,秦汉踉跄地打开油箱盖取汽油。
无论如何,他不愿老乔治的尸首就在这荒天野地。
这辆小小的越野车停在漫天繁星下的沙漠上,风雪依旧,天地并不关心这可有可无的火焰,也不在意这熊熊燃烧火焰旁的两个年轻人。
汽油燃烧起的熊熊火焰在秦汉和祝幼仪的眼睛里慢慢减小。
这海明威一般的硬汉,雄狮一样的英雄就葬于这内华达戈壁沙漠的无名之地。
这一刻。
男人死去,男孩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