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什么侠士,不过山野村夫罢了。”他摆了摆手,随即忍着左手伤痛,抱手曰“免贵姓刘,名良玉。不知几位恩公高姓大名?”
芸娘一一介绍了诸位。
“十一?十七?这两位恩公的名字实在颇为有趣少见。”向着十一十七二人作揖,直扯得那左手才包扎好的伤口渗出血来。
“刘相公莫要拘礼,还是伤口要紧。”芸娘忙抬手道。
“恩公莫要折煞我,叫好良玉就好,”
“那你也就别一口一个恩公了,咱们互相叫名字吧。”芸娘笑了笑,“为什么这么晚了,你还在这崇山密林之中?”
“我本是从山下归家,心存侥幸想着夜行一段也无妨,不料想却被那狼群跟踪攻击。若非您几位刚才搭救,怕是已经葬身那畜生之口了。”
“山下?这附近竟然也有村镇?”
“是,这里离村镇骑马只需两日就到了,只不过村镇并不兴旺。”
“那你家,就在这附近?”芸娘好奇道。
“不,我家离这还有一段路程,所以才归心似箭,想早一日回到家中。”这良玉马上转换了话题,“不知几位恩公为何出现在这里?这一片深山密林,因为常有猛兽出没,所以少有人迹。”
“噢,我们……我们本是想去投靠亲友,路上遇到了劫匪,所以才慌忙之中误入了这山野,结果一时不辨方向,走了几日,迷失在这林子里。这下遇到你,看来,我们倒是能出得去了。”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芸娘并不想全盘托出。
“听你们几位口音,不像是陇山这一片人士。”
“是,我们本是威州人。不知你们村子离这里可还远?”芸娘不想再被探问下去。
“离这里尚有一段路程。你们这是要去往哪里投亲?”这良玉发现芸娘似乎并不想说破,反而引起了好奇。
“我们要去往汧源。”汧源是陇州首府,是保胜军节度使辖下第一重镇,就在凤翔旁边不远。少时,芸娘曾经陪小姐一同前往看望嫁在此处的大姑奶奶。
“哦,那你们这一路倒还有些路程了。”良玉想着几人似乎并没有坏心,便不想再继续追问下去。荒山野岭,点头之交,防范之心,乃是人之常情,毕竟他自己也没有完全说实话,又何必追问他们的苦衷缘由?“这时辰已经不早,要不我来值夜,你们几人先睡着?”
“你受了伤,怎么能让你值守?还是我们几个轮流来吧。”想着他一把横刀,又能在这荒岭独骑夜行,想来,并不能排除是盗匪恶人,怎能让他值夜?芸娘忙安排了其他几人赶紧睡觉,自己先看着。
那良玉倒也不推辞,抱手作揖,倒头便睡在那横刀刀鞘之上。其他三人看他睡着,便也安心休息,等着跟芸娘替换。
卯时,曙光微现,值夜的十七添了把柴,七屠刀揣在怀里,提防着旁边的良玉,吃着未熟的青苹果,虽然有点酸,但于她而言,着实美味。
芸娘早就醒了,先给十七用手作梳齿梳了个发髻。她已经两日未理过这云鬓,这丫头头发都乱得不成样子,可是她自己却不以为意,毫不在乎那散着的发绺。
吃完苹果,十一也醒了,起来活动了下身子,练起了莲护所教授的一套拳法。看得旁边的十七情不自禁地拍起了手,“啪啪”两声,才反应过来旁边廷谔和良玉仍在睡着,自觉失礼,打紧打住了。
可是这一声响,却把良玉给惊醒了。良玉坐起身在十七身后打了个呵欠,睡眼朦胧状,看着芸娘给十七束发梳髻,可是,似乎不知道看到什么,眼神从惺忪变得直愣愣地盯着看十七的后脖颈子看,迟疑着吐出一句:“你们,是彭族人?”话才出口,便觉得自己唐突。怪只怪这惺忪之间,脑子还未完全清醒过来。
十七的心思都在十一那里,并未听到这句话。芸娘听得这话,心里一惊,转身看向良玉,把十七的头发都拽得疼了,“哎呦哎呦,娘亲,疼。”芸娘马上放了手,直教那头发从手中散落了下去,十七觉得奇怪,回身看向芸娘和良玉。只见良玉满脸疑惑,芸娘却神色紧张肃穆,气氛古怪而紧张。
“这是怎么了?”十七问道。说着,廷谔也醒了,不远处的十一看到芸娘举止有疑便奔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彭族?”芸娘一改昨日的笑意,眼神里隐隐似有杀意。为了保护好这两个孩子,她什么都敢做。
良玉看了看当下的场景,廷谔满脸狐疑但警惕地半卧在身侧、渐渐直起身来,门口处是回身而向的芸娘、十七,门外还立着十一,个个脸色凝重。
良玉故作一笑,摊着双手竖立于胸前,似乎是要表示自己手中并无武器,说道:“不,可能是我看错了。”
“你怎么知道彭族的?”芸娘再一次沉声问道,一字一顿。气氛顿时异常紧张。
良玉一看这架势,明白自己并未看走眼,至少,眼前的十七确实是彭族人。他又笑了笑,试图缓和这氛围,说道:“切莫紧张,我并无恶意。”
“快说,你是怎么知道彭族的?”这一句里,已然是威胁。
“因为……我,就是彭族人。”良玉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堆着的尴尬笑容,取而代之的是,镇定严肃。
“不可能。”听到良玉的话,十一、十七二人份外惊讶,而芸娘则认为对方定然是在欺骗她,只有廷谔摸不着头脑,但做好了防备,待会一旦动手,他便扑上去绝不让对方有拿到横刀的可能。
“我真的是彭族人。而且,我还知道,这孩子只是个半血,绝非纯种彭族。”良玉脱口道,生怕说错或者迟疑便会两厢里厮打起来。
芸娘聚焦在他身上,盯着他,并不答话,想看看他到底会说些什么。
“你们不信,可以查验下我左耳后的彭族胎印。”良玉看芸娘并没有回答,继续说道,两手仍然竖在胸前。
芸娘看了眼廷谔,让他上前查看。廷谔得了命令,爬起来先摁住了横刀刀鞘,然后再掀了良玉散下来的发绺,看着左耳后似乎有一块紫斑,对芸娘道:“芸姨,他左耳后有一块紫红色胎记,但光线太暗了,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说的胎印。”
“你出来,让我们看看。”
良玉爬起来要钻出洞外,完全没有顾上横刀,廷谔立马将横刀拿在手里,生怕被对方夺了去。
“我真的是彭族人,所以才知道这个秘密。”说着,撩开了发绺和发根,在晨曦之中,赫然一枚灵芝胎印,只是比十七的来得更为深重,呈现出暗红色。
十七和十一二人面面相觑看了一眼,觉得这世界实在太小了。芸娘却并未因此放松警惕,因为,莲护亦是彭族人,而那神秘的族庙,亦是彭族人。谁说是彭族人,就不是恶人呢?
“即使你是彭族人,但我如何信你。”她从廷谔手中接过了横刀,抵在良玉身后。
“我并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是好人,只能证明自己是彭族人。如果你们信不过我,大可以一刀杀了我,反正我的命也是你们救回来的。”良玉倒是毫不紧张,不疾不徐地缓缓说道。
十七、十一看向了芸娘,不知道芸娘会作何打算。廷谔则在芸娘身边悄悄说了几句。
芸娘正声道:“你的包袱里,为什么有孩子的虎头鞋?”
“那是给我小女儿准备的。”
“纸伞绢帛呢?”
“那是给我大女儿的。”
眼前的人看着不过20出头,却已经有了两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