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蒙冲旁边的少年莫小书怒气冲冲出言喝止。高大老人墨非攻微笑制止,神秘的对着张子龙道:“老夫只能告诉你,武功不一定是用来战斗的,真正高深的地方,都是与整个天地息息相关的。”后者面露疑惑,老人却不再解释,低头看着碗中红色瑰丽的酒液道:“老夫用了十年时间踏遍了淮国山河,所有沟壑早已了然如胸,国之症结我也早已看破。海患猛如虎,绝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轻松。”
张子龙深以为然的点头道:“这两年来小股海寇越来越少,像这种数百人规模的却越来越多,想要打败他们非常困难。我听说前不久在福州北边,甚至出现了上万人的海寇舰队。”墨非攻仰头喝下手中酒点头:“不是一股,总共是一十三股。人数多则三万,绝少不下于一万。”张子龙身后的鸡蛋儿满脸震惊大喊:“这怎么可能,东门岛总共也就八九万海寇。”
墨非攻惊讶的打量了张子龙三人一眼道:“你们知道的还真不少,可是有海图?”张子龙点点头一把推开桌上吃食,从怀中取出航海图摊在桌上开问道:“海寇从何而来?”纯阳学宫一行人同时看向桌上海图。与三年前比起来,明显是换了一张更大的海图,图上的标记更加密密麻麻,有些岛屿甚至还标注了大小气候水源等具体细节。
墨非攻趴在桌上看的仔细,嘴中啧啧称奇:“厉害,海域面积标准的很准确,这些备注如果属实的话,打起仗来必定事半功倍,好,太好了。凭借此图我说动朝廷出兵就又多了两成把握。张子龙,你绝对出海了不止一次,是孤军深入刺探敌情吗?这份航海图让老夫抄录一份如何?”张子龙没有回答而是追问道:“海寇从何而来?”
墨非攻闻言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后在海图上伸指一点道:“海寇从这来。”那是航海图上从未标记的未知领域,张子龙眉头紧皱,墨非攻继续解释:“海寇样貌异于我们,明显是从明州之外流窜而来。他们虽然生性凶残四处劫掠,但是没有组织不成气候,对于我大淮国来说本无伤大雅,只要等抽出手来,一掌拍死就好了。但你绝不会想到,这种数十年的放任自流却种下了恶果,如今海寇在福州东北外海岛屿驻扎,在整合了当地土著后,人口多达数百万,自给自足几乎就等同于国家,他们大肆掳掠我淮国人口去充当奴隶,老夫此次被虏也是因为如此,并且他们此次专门抓捕读书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们开始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他们的目的也不再满足于烧杀抢掠了。养虎为患啊,现在淮国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个被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恶虎。你说可笑不可笑。”
除了墨非攻,不管是张子龙一方还是纯阳学宫的众人都听得目瞪口呆,这……
又满上了一碗枫叶酒,墨非攻显得有些落寞道:“上代钜子本着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的思想,一力主张朝廷派大军来清剿海寇,彻底扼杀威胁于襁褓之中。可惜圣上听从儒家放任无为的思想,以至于酿成今日大祸。少则一两年,多则三四年,当海寇彻底整合完内部势力后,必定发兵福州,而这次,估计他们可没打算走了。张子龙你现在你明白了吗?这份航海图的重要程度要远远超过你的想象。小雨,把我写的那本《非攻》拿来。”
蓝裙小姑娘闻言在背篓中一顿翻找,取出一本黑色材质的书籍递给墨非攻,后者接过后递给张子龙道:“此本《非攻》是老夫花了十五年光阴,根据墨家经典所编写,对习武人来说只能算是半部绝学,就算如此也可令你冲击先天之境。但对于征伐一道来说,自认为可以与所有兵法巨著比肩。张子龙,现在我把他送给你,算做是航海图的报酬你看可好?”
“师兄,不可啊。”蒙冲出声反对,身后的莫小书更是面露着急神色。而一旁的方星火却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蓝裙小姑娘没心没肺的扒拉着桌边的吃食,想从中找出值得下口的美味。墨非攻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看着少年的双眼。
张子龙沉浸在老人刚才的话有些发懵,数百万的海寇那是什么概念,这辈子我杀得完吗?麻木的站起身,把桌上的书籍跟海图一起推到老人身前:“尽管拿去,不需要什么报酬。”墨非攻有些愕然,他看的出少年练得绝非是什么高深武学,最多也就二流货色,面对半部绝学为什么要拒绝,老人有些迟疑。
失魂落魄的少年转头询问:“老牛,咱们披麻军成立了多久了?”牛沙瓮声回答:“大人,自那日校场点兵算起,已有三年零六个月了。”点点头,少年又问鸡蛋儿:“咱们总共杀了多少海寇?”鸡蛋儿回答:“具体人数不清楚,但砍下的脑袋是一万五千七百八十八个。”
“嘶~”旁边响起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蓝裙小姑娘咂舌嘀咕:“我滴乖乖。”方星火更是有些挫败,唯有墨非攻双眼晦涩。少年执念之深耸人听闻,但正因如此,他明白对于少年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能让他动摇。
张子龙喃喃道:“自那日成军后,海寇继续犯境,村落被屠十一个,枉死百姓超过万人,同袍更是战死三千七百二十一人,光坟头就推满了整个平山,现在你们告诉我说海寇有数百万。”少年突然拔高声音大吼:“那你们也顺便告诉我,数百万海寇我们要杀多久?我们自己要流多少血?”没有人回答少年。
墨非攻轻声道:“海寇之患是整个淮国的事情,不是你们一城一地的责任,更不是你张子龙一个人的问题。”鸡蛋儿闻言双目通红大喝:“不是我们的问题?我们披麻军跟海寇决一死战的时候,朝廷在哪?我们为了给百姓报仇驾船追击海寇百里的时候,官兵在哪?我们为国家力战拼死埋葬同袍的时候,你们在哪?现在你们出现了,讲一番大道理,给了我们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目标,你让我们怎么办?”消瘦少年一向沉稳,现如今声嘶力竭样子显得有些狰狞。
蒙冲眉头一皱出声喝止:“闭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们是朝廷县兵,抗击海寇原本就是你们份内之事。”老人身后的莫小书也附和:“更别说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了,我们纯阳学宫又不是……”
“哥,你别说了。”蓝裙小姑娘连忙出声打断,怎么看对面三人情绪都有些不正常,此时还是别激怒他们为妙。
“咕咚~咕咚~咕咚~~”虬髯汉子牛沙拍开一坛枫叶酒仰头就灌,片刻后一坛酒就已见底,伸手抹了下嘴,牛沙双目射出冷芒:“好一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们披麻军现在有一千二百人,没有一人是军户出身。因为批文到了兵部直接就被打了回来,说不合理法。一个小小县城哪里需要那么多军卒,莫不是要谋反不成?哈哈哈哈~~”牛沙右拳猛地捶打胸口怒喝:“我们披麻军,没拿过你们官府一文银钱,我们的身份都是普通百姓,甚至每年还要给你们淮国交不菲的税银,杀海寇跟你们没关系,难道跟我们就有关系了?真应该让海寇宰了你们这帮兔崽子。”
双方的争吵声让张子龙眼中迷茫之意尽退,大声呵斥:“闭嘴牛沙。”对方代表的可是朝廷三品供奉的纯阳学宫跟一个墨家掌门人,虽然武力不怎么样,但也不是牛沙能得罪的起的。
刚才牛沙的威胁呵斥声让纯阳学宫一行人都起身紧张戒备起来,要知道这可是在披麻军的地盘上,六百海寇尚且不能阻止这群悍兵丝毫,更别说他们了。唯有墨非攻,此时在坐在椅子上自斟自饮,显得逍遥自在,听到少年的话老人抬起头道:“航海图老夫就收下了,必定会对圣上禀明利害。”
少年对墨非攻拱手道:“一切都麻烦前辈了,在下代表福州百姓谢过前辈。”少年鞠躬拜地。“拜托了!”旁边牛沙跟鸡蛋儿也躬身行礼。“不必多礼了,这是老夫的份内之事。”墨非攻微笑示意少年等人起身。
场面也跟着缓和不少,纯阳学宫一行人暗自松了一口气,如果真打起来,没有胜算啊。要知道在机关阵法上,纯阳学宫自然是淮国首屈一指的,但是这征战杀伐却实在不擅长啊。
此时桌上还有五坛枫叶酒,张子龙起身后并未落座,拍开一坛酒朗声道:“如此好酒应当痛饮,在下敬前辈一坛。”后者有些惊讶的接过酒坛,少年看起来不像是会喝酒之人啊。
张子龙又拿起一坛举起:“在下先干为敬,您随意。”说罢学着虬髯汉子举起酒坛“咕咚~咕咚~”喝了起来,枫叶酒闻之清香甘甜,入口却如火焰流浆刮人肝肠。“咳咳~~”少年喝了不到一半就猛烈咳嗽起来。但是却挥手打开旁边牛沙阻拦的手,仰头继续喝酒。
墨非攻在旁边看的清楚,原来只是个但求一醉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