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雨锡被人请到了陈府,好家伙,整个宅子阴气重重,扑胸而来的凉气啊。
苔痕上皆绿,那是没说的,偏偏庭院里都是些竹啊芭蕉啊水井啊,影子重重,风声鹤唳,这怎么行?
刘雨锡知道木有木性,草有草性,人有人味道。
这人如果只有草性,那寿命也长不了啊。
刘雨锡是来与芷萱对接,看看她需要什么样一把琴,再看看她已经有了哪些琴,可,自从他进了宅院,有了恻隐之心,这个院子,必须要改造,透光透亮,重新植绿。
一个大宅院,怎么能没有一个阳刚的男人?
陈小姐在后面的绣楼里,其实,芷萱哪里会什么女工,只是当地一带的女子,不管身份贵贱,都要会些女工。
所以绣楼就诞生了,小姐有小姐的寢室,也有劳动时的绣楼。
陈小姐恭敬地坐在绣楼等刘木匠来看她收藏的数张琴。
“通通通”的脚步声,仿佛一脚下去能踩出一个脚窝印来。
“通通通”的脚步声,院落里的树叶就被这有力的脚步声震落了。
还有,门上的铜环,桌上的铜镜,仿佛都有了感知。
天呐,这世上有这么响这么有力的脚步。
姑娘的心竟比平时跳得快起来。
芷萱姑娘耳听得有力的脚步声,穿过天井,进了二进的楠木房子,只等着进第二个院子后向右拐,就是她的绣楼。
陈家姑娘住的地方,在二门以内,又是一个长方形的天井。
在高高的砖雕门楼上,有“静宜”二安。
砖雕的水平一般,当年官已升到太傅的父亲,回来看到宅子建的还算气派,就是雕饰比较粗糙,可也是没办法的事。
“静宜”二字是当年年纪尚小的芷萱自己要的二字。
砖雕的“宜”字,宝盖头上没有一点。
芷萱说,女儿家不宜出头,大门大出二门不迈。
十多年了,自从陈雅虎萱姑娘从京都回到江洲,她就没有走出过这个大院子。
姑娘正提着耳朵,聚精会神地听那铿锵的脚步,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怒吓了一声:“大胆狂徒,果真是胆大包天,陈太傅的闺女也是你能见的吗?这里你知道是什么地方,是你能进的吗?快把他拿下。”
平地一声雷,陈小姐开了绣楼的小窗,向下望去,一个身穿黑衣身高有旁边那人两倍的男人,被一哄而上的七八个人扭住。
芷萱气得有些晕,话也说不出来,只感到胸闷心跳。
她扶着窗,想喊,喊不出,而且喊了下面的人扭成了一团,沸反盈天的,也听不见。
芷萱的娘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哪里能够由得这些个下人,到了后院兴风作浪。
但只一忽儿思量,那个高个子英挺男人就把七八人打趴了,而那个身高不足三尺的男人,被来人一把抓起,像拎一只小鸡。
“放肆,还不放下!”一个尖锐的声音飘过来,是典型的女高音,又尖又飘,听话听音,这个女人一定不好处,颐指气使的。
“姐,快救我!”那个三尺高的男人,气势弱了许多。他被拎在半空,衣服勒住了脖子,快没气了。
“还不放下!哪来的狂徒,敢到老娘家来撒野!”
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被太傅抛弃的,家有万贯的太傅夫人。
刚才那一幕她显然是看在眼里,说不定她还自导自演了这一出,七八个家丁在这个三尺高的侏儒男人指挥下,本来是想擒住刘雨锡的,哪知道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刘雨锡把矮小的男人放到地面,但手并没有放松。
他当然不明白,陈府里下请帖专程请了他来,要定制一把桐木古琴,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荒唐剧。
陈家府里人把他降伏了,送到官衙,他还就说不清了。
那女人走上前,笑成了一朵大丽菊,脸上红红白白,连带着皱折也骇人的夸张。
哟,这不是大英雄刘木匠吗,一定是误会了。
“你瞧瞧,姐我就不能离开这个家半步,才多一会儿,出这个幺蛾子了。快快快,前屋坐歇,有事慢慢说。”陈家女主人有一副好嗓子。
刘雨锡放下那人。
你道他是谁?
这矮脚虎竟是陈芷萱的亲舅舅。
这男人,与生在本土的许多人一样,患了侏儒病,不光个子矮小,荆蛮之地的男人个子普通不高,牙齿外突,实在不是出美男的地方。
这姐弟俩唱双簧,刘雨锡进门就被打了一闷棍。
陈小姐在绣楼听不到院子的动静,心里不放心。
她心心念念有一把桐木琴。
早先选好的桐木,放在河水里浸着,整整一年了。
芷萱姑娘打听提有一个别郡来的能工巧匠,能够做出精美绝伦的古琴来,她近来譜了一曲,想新制一把琴,专门弹奏。
“袅袅临窗竹,蔼蔼垂门桐。
灼灼青轩女,泠泠高堂中。”
……
琴声宛转,如切如琢
远近方圆几百里,都知道江洲有一个琴痴女子,不爱红粉,不爱金钱,甚至不爱异性,只把那琴与琴音当做心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