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已半枯休纵斧,”
罗镇邦摇头笑道:“我甘拜下风,罚一杯了事。”因举杯一饮而尽。杨杰沉思着说道:
“日将全昏莫行路。”
贺守高笑道,“这是个兴比联语,不是无情联,要罚酒三杯!”李绂点头道:“确是兴比联,贺兄得认罚!”贺守高只得饮了。王宗礼却对了上来:
“萧何三策定安刘。”
于是众人哄然叫妙,李绂见有人对出,便自饮一杯,说道:“以萧对树,以何对已既不相干,对得切,真无情对也!”秦凤梧在旁道:“我也对出来了果然一点不相干!可好?”
李绂不禁大喜,起身竟过来亲自为秦凤梧酌酒,说道:“这一句浑成天然。以果对树,然已虚对,以干对斧妙!后生可畏。来,我吃罚酒,你吃一杯贺酒相陪。”秦凤梧笑道:“那我们二人算对了一杯无情酒!”“道是无情却有情嘛!”李绂与秦凤梧相对一饮,回到座位上,说道:“你还是个秀才,好自为之!今年必定要入场的了!”
“十年寒窗五车书,为的什么?我现在很犹豫,拿不定主意该去应考不去。”他叹息一声,“李大人,您不晓得,我是个秋风钝秀才啊!”
李绂说道:“你这个念头怪。这种事自古无场外的举人有什么犹豫的?”秦凤梧笑道:“我一向岁考都是优等,去年进场三卷都落了。还加有批语,一本卷子上说欠利,一本上头批粗,都是写好的批条粘上去的。还有一篇文章批得更奇,粘上的批条是猪肉一斤鸡蛋三十枚。仔细想想,是根本就没看我的文章,连条子都是仆人们代贴的,把考场供给采买条子也误贴上了。”说到这里众人已是哄堂大笑,他们大抵也都落过卷,中式后也点过学差,想想其中道理确乎是这样。李绂笑道:“文章有时命,也许上一科你写得不好也是有的。”
“真是文章不好,我有什么怨气?”秦凤梧道,“学政张大人素来赏识我的,我带了卷子去见他,他也笑,说:“你的文章并不荒谬。这一科是田中丞正主考,荐上来本来是你那一房的头卷。田中丞说:皇上不爱见姓秦的,他断然高发不了,不如腾个名额给别人,也少误了一个人。我想了想也是的,秦松龄那么一个大儒圣祖爷手里到底没作上官,如今宫里太监都改姓秦、赵、高!谁叫我姓秦,和秦桧一个姓儿呢?一怒之下,我在欠利那篇文章后头又加了批,已去本银三十两,利钱还要欠一年。在粗的那个批上加批自怜拙作同嫪毒,云粗云细君当知!李大人别怪我轻薄,我受这样的屈,心里太气苦了。田中丞如果今年还当主考,我就不能去考的了。”
李绂的脸色早已阴沉下来,田文镜的刁恶刻薄他已“久仰”了,不料处事如此悖情谬理!思量着,冷笑道:“今日大长见识。刘墨林在年羹尧军中参议,演草船借箭,有位丘八爷说:孔子之后又有孔明,可见善有善报。刘墨林玩笑说:秦始皇后又有秦桧,魏武帝之后又有魏忠贤,可见恶有恶报!想不到抑光兄竟真的照搬不误!笑话,李林甫是奸相,李卫和我要受株连,田盼是佞将,那么文镜也不是好人了?”他没说完,众人已是鼓掌大笑。李绂也改了笑容,又道:“今年河南学差是张兴仁,没有点田文镜的学差,你还是去考吧!放出你的手段,收敛一些儿锋芒,可以中得的。如果再因为你姓秦贴了你出场,我自然要说个公道!”
当下众人又高兴起来,吟诗作令直到三更方各自散去,也不及细述。